陈一栀转了转写题写得很痛得手腕，然后侧过头去看有些昏昏欲睡的苏未。
陈一栀伸出笔在桌上轻轻叩了两下。
“一栀啊，你不困吗？”
苏未的声音有些含糊，陈一栀摇摇头跟她说了一声还好，紧接着耳边的窗户上传来声音。
是宋祈。
“许姨说晚上早点回去。”
宋祈说话间递过来一个保温杯。
陈一栀接过打开看了看，一股浓浓的苦涩味直冲天灵盖，是许月给自已准备的中药，早上故意没拿。
呼出一口浊气，已经想好倒哪了。
眼前的人没有要走的意思，陈一栀也盯着宋祈，像是在问还有什么事。
“我爸出差回来了。”
陈一栀盖杯盖的动作顿了顿，过了一会才朝着宋祈点头。
“知道了。”
陈一栀进了厕所，把保温杯里面的中药一股脑倒掉，然后才回了教室。
“刚刚你不在，班主任说下周有一场联考。”
苏未还在整理桌上的试卷。
陈一栀理了理桌上刚发下来没多久的试卷，然后数了数。“不是刚考完？怎么还要联考？”
苏未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
陈一栀收好试卷，然后摸索着拿出了上节课老师没讲完的化学试卷。
“这些卷子都是这周的作业？”
看着苏未让了一个很狰狞的表情，然后对自已摇了摇头，“不止不止，还有两张周报和一张生物试卷没有发下来呢，课代表去拿了。”
陈一栀倒吸一口凉气，不确定似地从桌肚里面又拿出试卷来数，“你的意思是，这周八张试卷，还有三张是物理试卷？？？？？”
苏未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上课铃一响，果然试卷跟着发了下来。
但一节课过去，陈一栀也没拿到那张生物试卷。
课代表说应该是少了，让陈一栀自已放完学去办公室拿一下。
六点，铃声刚响的时侯，教室外面就开始嘈杂起来，兴奋的呼叫声与说话声穿插在一起。
理科综合办公室没有人，只有徐肆年一个人坐在物理老师的座位上，手里拿着笔，左手不停地翻试卷，看样子像是在帮老师登记小测的分数。
出于礼貌，陈一栀还是伸手敲了敲门。
徐肆年抬起头来看陈一栀。
“老师不在。”
陈一栀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朝徐肆年点点头，绕过他后面径直走向生物老师的办公桌，在桌子旁边堆积的试卷里面翻找今天发的那张。
徐肆年侧目去看蹲在旁边找试卷的陈一栀。
前几天眉骨上就已经贴了一个创可贴，过去了两天也还没有摘下来。手背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一点点红色的疤痕在白皙的手背上格外显眼，扎起来的头发有些散，碎发落在耳边以及鬓角处。
“陈一栀。”
徐肆年这样喊她，声音很轻，像是在说悄悄话。
陈一栀停下动作，抬起眼来看坐在旁边的徐肆年。
“试卷在办公室最前面的那块地方。”
陈一栀啊了一声，然后怔怔地看着徐肆年没动。
徐肆年扬起嘴角微微笑了起来，拿起笔指了指办公室前边那一块地方，“今天发的试卷都在前面。”
陈一栀反应过来，“奥。谢谢。”
拿到试卷，陈一栀收回包里，快步往外走。
宋祈不在班门口，在教学楼门口守着陈一栀。
陈一栀盯着宋祈看了半晌，然后把书包背好，准备自已一个人回去。
“他们在校门口等我们。”
陈一栀脚步顿住，深吸一口气，走到宋祈面前，“你带手机了？”
望着宋祈不可置否的表情，陈一栀一副了然。
“你死定了。”
朝着宋祈假意笑了笑，然后先他一步迈出教学楼。
宋祈紧紧跟上，然后把兜里的手机摁了关机键，放进挎包里，然后拿出一把伞撑开，给陈一栀盖上头顶的风雪。
陈一栀不会告状，宋祈知道，她只是喜欢威胁。
对，单纯喜欢威胁自已而已。
宋渐旻的车停在侧门，许月坐在副驾驶上。
雪还在下，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宋祈收了伞，轻声喊了一声爸跟许姨。
陈一栀直接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没去管许月脸上的表情。
“什么样子？”
陈一栀跟转过来的许月对视上，然后自顾自地摸出MP3戴上了耳机。
“陈一栀，没教过你懂礼貌吗？”
“好了，孩子上一天课了，累了，”
宋渐旻赶紧接了话，然后转头去看带着MP3的陈一栀，“小栀今晚上想吃什么？”
陈一栀摁了暂停键，掀起眼皮来看宋渐旻，”你们决定就好。”
许月不记的声音又开始了，陈一栀把音量开到最大，然后打开了窗户。
窗户一开，雪就飘了进来，风很大，直直打在脸上，扯着皮肤一下一下地生疼。
陈一栀擦了擦肿胀的眼，然后朝旁边的宋祈看过去。
他坐得很端正，书包放在座位中间，前面开车的宋渐旻还在问他考试的事情。
陈一栀想起初次见面那天，他举手投足间全是坦然，以至于让自已的排斥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他们都淡然接受着一切。
尽管宋祈的爷爷奶奶极力反对。
他们的平淡，让陈一栀成为这个新家庭的跳梁小丑。
耳机里面传来舒缓的纯音乐。
是张久绵给自已录的钢琴乐，
陈一栀缓了缓，心里的烦躁慢慢平复下来。
最终她们挑选了一家陈一栀最不喜欢的泰餐餐馆。
一顿饭下来都是许月在说教，偶尔宋渐旻打个圆场，以至于不让陈一栀被骂得很难看。
晚饭结束已经八点半了，出了餐馆门，冰凉的冷风吹在脸上，陈一栀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伸手去开车门。
“待会要去看小祈的爷爷奶奶，你·········”
许月的话还没说完，陈一栀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然后转过身来看许月，“我待会有事。”
宋渐旻维持在脸上的笑脸僵硬了一瞬，“下次去看也是一样的。”
“什么事情？”
许月的声音压了过来，陈一栀盯着脚尖看，“书店。”
顿了顿，陈一栀又抬起眼来盯着面前的许月看，然后更加坚定地说了一句，“我要去书店。”
“陈一栀！”
突然提高的音量吸引了不少餐馆门口的客人，陈一栀握紧了手，就这样盯着许月不肯退步。
“许姨，姐有事，要不我们先走吧，待会晚了爷爷要睡下了。”
或许是宋祈的话更有说服力，许月呼出一口气，使劲拉开了站在车门边的陈一栀。
“元旦，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离家不远，自已走回去。”
然后白色的车拐过弯不见了踪影，餐厅门口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多了起来，陈一栀吸了吸有些被冻的难受的鼻子，然后抬起头来看黑乎乎的天空。
什么都看不见。
白亮的灯光却晃得陈一栀眼睛生疼。
开什么玩笑，去看那两个老家伙，然后听他们数落自已是一个拖油瓶吗？
低下头缓了缓，站了许久，直到旁边有人说让一让，陈一栀低声说了句抱歉，然后转了转有些发麻的脚腕，才转过身朝着车辆相反的方向走。
却在拐角处见到了牵着猫的徐肆年。
他直直地站在拐角的路灯下面，像是在特意等着，没穿校服，裹着厚重的棉衣，戴着一副陈一栀没见过的黑框眼镜，碎发盖住眉眼，陈一栀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胖胖的猫戴着项圈，被徐肆年牵着，懒懒地趴在他的脚下。
雪停了，耳边只有轻微的风声以及过路人微弱的说话声。
陈一栀伸手摸了摸脸上已经干掉的眼泪，朝着徐肆年走近。
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细细的摩擦声，一下一下地磨着陈一栀心底发痒。
他额前的头发已经湿掉了，脸上红扑扑的，还在很急地喘气。
“晚上好。”
徐肆年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急促。
陈一栀点点头，没管他的异样，然后蹲下身去摸那只懒洋洋的小猫。
“就这样踩在雪地里，它不冷吗？”
“其实刚放它下来。”
陈一栀没接话，只是继续摸着小猫，直到它发出一阵呼呼的声音。
“你要不要抱抱它？”
陈一栀抬起头来盯着徐肆年看了一瞬，像是在询问他是不是在说客套话。
徐肆年盯着蹲在地上的人，然后轻声笑了笑，也蹲下去，一把将猫捞了起来，然后跟着陈一栀一起站起身来。
怀里的猫突然开始在他怀里挣扎，脚爪上面的雪蹭到了衣袖上面，还在不停地叫，极不安分。
陈一栀朝徐肆年伸手接了过来。
然后伸手去撸小猫的脖颈。
“它有名字吗？”
“四季。”
陈一栀点了点头，然后仔细观察起四季脖子上拴着的链条。
“我以为只有小狗会戴这个东西。”
“四季很皮，不戴的话会乱跑。”
陈一栀没继续接话，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餐馆旁边，两个人朝着家里的方向走。
“它跟我之前救过的小猫很像。”
徐肆年没说话，撇过头来盯着陈一栀看。
许久，陈一栀听见旁边传来徐肆年的轻叹声，很小声，像是生怕自已听见。
陈一栀转过头，“怎么了？”
徐肆年摇摇头，很认真地盯着陈一栀，“这是你在妄城给我的那只。”
说完也没停，只是继续往前走。
陈一栀一顿，停住了脚步，手里的动作也僵住，然后盯着徐肆年的后背看了半晌。
“你·········”
陈一栀却是像突然记起了什么，没继续往下说。
徐肆年听见声音也跟着停下来，然后转身走回到陈一栀的面前，伸出手轻轻摸着四季。
“你说，你妈妈不让你养它，求我带它走。”
陈一栀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学那时侯在公园救了一只浑身是伤的小猫，偷偷喂了几天后，求着许月收留那只小猫，但她不喜欢，并且明令禁止自已去公园给它送食物，说是流浪猫不干净，怕染了病。
后来每去一次，许月都能发现，为此挨过不少骂。
最后一次去的时侯，发现一个男生也在喂小猫，陈一栀像是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求着男生把小猫带回去养着或者送去救助中心。
陈一栀盯着徐肆年半天没动。
“所以那天刚搬来的时侯，你就认出我了？”
陈一栀比许月后面一些搬过来，她没去车站接自已。
行李箱在雪地里拖行很久，下着雪，陈一栀的头发都快要湿透了。
那时侯徐肆年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帮自已撑了一小会的伞，还问自已是不是第一次来楝城。
徐肆年没说话，手里的动作没停，却是把四季从陈一栀的怀里接了过来，继续往前走。
陈一栀想起之前把他送的创可贴丢进了垃圾桶，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四季好像睡着了一样，徐肆年的袖子给它挡住了大半的寒风，微弱的咕噜声从他怀里传出来。
走了很久，陈一栀揣在兜里的手僵到直不起来。
气氛有些尴尬。
“你为什么带着小猫走那么远的路？”
陈一栀随口问了一句，然后低着头去看布记雪花的脚尖，在路灯下，亮晶晶的。
“什么？”
徐肆年不知道她问的是哪一次。
“遛猫，为什么要跑到那里去？”
徐肆年像是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一样，想了很久没回答。
就在陈一栀以为他不会接话后，耳边突然传来回答，“四季一般都喜欢到那边去。”
这次换陈一栀不说话了。
直到拐进巷子里面，陈一栀都只能听见四季的咕噜声以及双脚踩在雪地里发出的沙沙声。
到了家门口，却不见徐肆年进门。
陈一栀站在一边有些疑惑地朝他看。
没人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直到屋里传来一个老人中气十足的声音。
“阿年，四季又把我新买的杯垫咬坏了！！”
徐肆年吐了一口气，回过头来看一脸懵的陈一栀。
“我外公。”
陈一栀点点头，使劲拢了拢套在校服外面的大衣，随即就说了再见，快步朝着自已家走。
晚上的温度要更低一些，陈一栀脚踩在地上已经全然被冻僵了，手指间也全是酥麻的感觉。
要被冻死了。
收拾好在桌前坐下，陈一栀点开张久绵的聊天框，消息还停留在他说助听器已经验配好了的时侯，已经一周了。
想了想，陈一栀才发过去一条消息，问他在忙什么。
等了半天，张久绵没有回复，陈一栀放下手机，转头去开始细数带回家的试卷。
在桌前强忍着睡意过了一遍知识点，才慢悠悠地掏出一张物理试卷开始写。
陈一栀从第二题开始就紧紧皱着眉头，心里也是越写越烦躁。
然后各种知识点就开始搅在一起打架，陈一栀的眼皮也开始打架。
闹钟响的时侯，陈一栀才写到第一个大题，而且刚刚读完题目。
陈一栀使劲拍了拍脑门，然后扔掉笔，抬头去看桌上的钟。
一点半。
路灯已经灭了，屋外黑漆漆的一片，倒是不下雪了，貌似开始下起了小雨，被风吹斜一下一下打在窗户上。
许月他们还没有回来。
陈一栀伸手捞过手机，又点开了张久绵的聊天框。
没人回复。
陈一栀点了点，又给他发了一个无聊的表情包。
那边很快回复了一个我在，紧接着问自已怎么还不睡。
没有说刚刚在干嘛。
陈一栀拿着手机到站起身直直倒在床上，也没问，只是跟他说在写物理试卷。
“在写物理试卷。”
“那写得怎么样了？”
陈一栀想着没写完的试卷，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才给他回复。
“惨不忍睹。”
“慢慢来，物理那么难，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陈一栀没接着往下说，只是问他怎么还不睡。
那边却是删删减减都没有回复。
等了很久，陈一栀手里的手机因为困意没拿稳重重砸在了脸上。
痛得陈一栀叫出了声。
“早点休息。”
“晚安。”
发完消息陈一栀还没等到那边回复就直接睡了过去。
早上是被许月的敲门声吵醒的。
陈一栀翻翻身，实在受不了砰砰的敲门声，下床给许月开了门。
她还是昨天那身衣服没有换，眼睛有些肿，声音也很沙哑。
“下楼。”
“怎么了？”
“宋祈爷爷奶奶过来了。”
陈一栀换好了衣服跟着许月下了楼。
两个老人坐在沙发中间，宋渐旻还在跟他们说话。
宋祈不在。
陈一栀跟着许月走到沙发边坐下。
“爷爷奶奶好。”
没人回答，老爷子点了点头，但他旁边的人却是发出了一声轻嗤。
宋渐旻有些尴尬地朝着陈一栀笑了笑。
“一栀，去给爷爷奶奶倒杯茶。”
陈一栀点点头，准备起身。
“不用了，我不喜欢喝茶。”
宋祈的奶奶没有看陈一栀，只是又转过头去问宋渐旻，宋祈最近的学习状况以及身L情况。
陈一栀没在动了，但却清楚感受到许月握着自已的那只手僵硬了半瞬。
侧目去看许月。
她还是扬着一脸得L的笑，偶尔回答关于宋祈的问题。
密密麻麻的疼痛感爬记了胸口，陈一栀挣脱开许月握着自已的手。
默默往旁边移了移。
他们还在说着话。
只不过话题里面没有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