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趣阁 > 玄幻小说 > 又见梧桐秋 > 第1章 楝城凛冬
冬季过了大半,楝城街边的梧桐上还负着厚重得大雪,耳边有凛冽得寒风刮过,陈一栀低下头理了理衣服,捂得严实了些才抬眼去看街对面买包子的宋祈。
他裹着厚重的羽绒服,身上落了许多雪,弓着身子不知道在跟老婆婆说些什么,时不时点点头。
不久,宋祈提着袋子往这边走,陈一栀搓了搓手,没有等他,转了个身沿着街边往学校的方向走。
“我都说了我不吃。”
陈一栀不耐烦地打断宋祈往自已手里递东西的动作,皱着眉去看他。
宋祈脸颊泛着红,还在微微喘气,落在头上的雪已经开始化了,几缕碎发贴在额头前,有些滑稽。
“许姨说,早餐得吃。”
陈一栀啧了一声,盯着宋祈看了半晌,没有伸手接,一边往前走一边将手揣进兜里,“少拿我妈来压我。”
宋祈收了东西,紧紧跟着陈一栀。
“姐······”
“我不是你姐。”
陈一栀像是突然被点燃一样炸开,瞥了宋祈一眼,“是一个妈一个爸吗你就喊姐??”
宋祈没再说话了,只是记着许姨的话,还跟着陈一栀。
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看得陈一栀心里没来由的腾生出一股烦躁,甩了甩手没继续说话。
拐角进入梧桐街的时侯,陈一栀听见身后宋祈兴奋的声音。
“年哥!”
顺着宋祈的目光朝对面看,陈一栀只看见一位穿着校服的高个子男生,外面套了一件黑色大衣,头顶带着鸭舌帽,相较于宋祈的热情招呼,他明显冷淡得多,只是礼貌地朝着宋祈这边微微点头。
“姐,那是年哥,住我们隔壁·········”
“奥。”
陈一栀匆匆扫了一眼对面的人,打断宋祈的话,快步朝前走。
楝城的冬季真的冷得稀奇,陈一栀还没能够习惯这个天气。
教室里很嘈杂,搓了搓手,陈一栀又重新握住笔开始在草稿纸上算题。
算完一题,陈一栀深吸一口气,斜着身子往墙上靠,然后目光游走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八班的人倒是都挺松弛,临近期末,大部分人都还在兴冲冲的讨论元旦晚会的节目,课间播放的音乐都盖不住他们的兴奋。
“叩、叩、叩、”
门边响起的敲门声很轻,教室里没人注意,陈一栀转头朝门边看过去。
是徐肆年。
左边胳膊上戴着值日的红袖章。
陈一栀默默把桌上的面包放进抽屉,然后轻轻推了推旁边还在吃包子的通桌。
苏未一只手拿着包子,另一只拿着笔的手对着陈一栀摆了摆手,“等会先,马上算完。”
“通学,在表格里写一下你的名字。”
徐肆年走得很快,直奔苏未,陈一栀匆匆抬眼去看徐肆年,只希望他没看见自已的面包跟牛奶。
“通学,我就一口了,能不能当没看见啊?”
苏未苦着一张脸,对着徐肆年让了一个求的动作。
徐肆年摇摇头,但却没看苏未,而是盯着陈一栀看了看。
“不可以。”
苏未撇撇嘴,
不情不愿在纸上写自已的名字。
转过头去瞥了一眼拿着纸笔往后走的徐肆年,苏未低声骂了一句,才皱着眉转过头来看陈一栀,“什么学校啊,不让在教室吃早餐,好有病的规定。”
陈一栀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苏未的吐槽,脑子里想起那个一惊一乍的班主任,头有点痛,坐直了往桌上趴。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物理课。
黑板上画记了磁场图以及写了一大堆公式,物理老师还在引导大家算题,陈一栀有些被绕晕了,跟不上索性就开始发呆。
又开始下雪了。
走廊上偶尔有几个不想上课借故去洗手间的人慢悠悠地走过,然后会有值班的老师拿着值班表在走廊上绕。
楝城一中的校规远比妄城一中的严格,不让带手机,不让披头发,不让在教室吃早餐········总之,非常奇葩的规定都有。
也难怪它是市里面最好的高中了,不然陈一栀是不理解这些破规定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了。
“陈一栀??!!”
苏未扯了扯陈一栀的衣袖。
陈一栀回过神,自觉地站起身来,“刘老师。”
“你说说,这个思路行得通吗?”
刘老师把手上的粉笔往讲桌上一扔,双手撑在桌上,有些不高兴地盯着陈一栀看。
陈一栀默默叹了一口气,随即点了点头。
而后什么都没听到了,除了刘老师的一声轻笑。
“总是在我的课上走神发呆,你那个物理能及格才怪,下课跟我去一趟办公室。”
陈一栀认命般点了点头,坐下继续发呆。
“你怎么了?”
苏未的草稿纸递了过来,陈一栀上了一天课累得慌,只是对着苏未摇摇头,然后继续去看窗外的走廊。
雪越下越大了。
操场上面的那棵树很大,但陈一栀不知道它是什么品种,跟街头的梧桐不一样,它的枝桠已经干枯了。
陈一栀眯着眼用笔去描了描,然后在草稿纸上开始去画那棵光秃秃的毫无美感的树。
还没有画完,下课铃就已经响了,尽管老刘还在上面激情地讲着题目,但是教室里面已经细细簌簌地响起大家收拾东西的声音。
最后老刘讲完,陈一栀理了理书包,跟在他身后进了物理组的办公室。
已经放学十来分钟了,办公室里还剩下三班跟一班的物理老师,几个学生围在办公室最里面的角落里,叽叽喳喳的,看样子好像是在讨论物理题。
“刘老师,又给学生开小灶了?”
老刘笑着摆摆手,示意我在他的桌子旁边坐下,然后自已放下书拿起了水杯去接热水。
陈一栀抠抠手指,然后眼神开始在办公室里面乱瞟。
最里面大概有七八个学生,男生占了大多数,两个物理老师坐在最外围,陈一栀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他们好像是参加物理竞赛的。
陈一栀又往没拉上帘子的那扇窗户看过去,外面有好大一棵桂花树,树叶上多多少少的附了雪,陈一栀看不太清楚树干,但是上面趴着一只猫,一只不怕冷的橘猫。
“陈一栀。”
收回眼神,老刘已经坐下抿了一口茶。
“嗯,刘老师。”
“你刚来不久,我上课有哪里听不懂吗?”
陈一栀想了想,然后在老刘期许的目光下摇了摇头。
老刘沉默了一瞬,然后一边说一边去翻找陈一栀的试卷,“可你这试卷,大题都没有写。”
“没时间。”
陈一栀认真盯着老刘,“刘老师,我没时间写大题。”
老刘没说话,像是在思考陈一栀话里的可信度,然后放下了她的试卷,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热水,“那你对知识点的熟练程度可能不太够,平时可以多看看知识点,也可以问问成绩好的通学是怎么学习的,就比如谢老师他们班的徐肆年,物理就很好·············”
提到徐肆年的名字,办公室里的讨论声音都小了不少,陈一栀还没张口,就听见角落里的谢老师开了口,“徐肆年在这呢,要不要他现在给你的学生传授传授经验?”
“那有啥不行的,老刘你这话说的。”
听着像是打趣,但是谢老师已经把徐肆年从里面推了出来,一瞬间,陈一栀觉得那个角落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
陈一栀抬眼望去,直勾勾盯着徐肆年,他手里还拿着一支笔和一张物理试卷,干巴巴地站在那,然后大大方方地被自已打量。
徐肆年看见陈一栀放在腿上的手,此时此刻,捏得发白。
眼看没人接话,老刘笑着打圆场,“还是算了,我们班通学有点内向。”
陈一栀收回目光,扯了扯衣袖,把手放进袖口里。
“那你先回去吧,也不早了。”
陈一栀松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起身往外走。
宋祈还在教室门口等着,手里拿着自已收拾好的书包,估计是苏未给他的。
“你自已不会回家吗?”
陈一栀从他手里拿回自已的包,然后绕过他旁边往侧门走。
“许姨说今晚上去外面吃。”
陈一栀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宋祈,“为什么?”
“爸说,请两家的长辈吃个饭。”
“我不去。”
“可是···········”
“你就说下午没在班门口等到我,我先走了。”
陈一栀走了一会才想起来什么一样,又往回走了几步,离宋祈很近的时侯开口,“你要是敢告状,你死定了。”
宋祈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反应,陈一栀就已经拐过楼梯口不见了身影。
天快黑的时侯,雪终于停了下来,整座城像是刚刚开始复苏,街边的人流熙熙攘攘,偶尔有风刮过,透过厚厚的布料,割得人皮肤生疼。
陈一栀找了一家便利店待着吃东西,然后开始慢悠悠地写作业。
周围不太吵闹,陈一栀掏出MP3戴上耳机,很安静地学习,直到旁边坐下来一个人。
倒也不是陈一栀注意力不集中,而是他拖凳子的时侯划拉出特别刺耳的声音,陈一栀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
是徐肆年。
他刚坐下就已经把套在校服外面的厚外套脱下了,外面不知道什么时侯又开始下雪了,他应该是没打伞,头发和衣服上都沾染着许多白色的雪,脸颊跟鼻尖都被冻得通红,还时不时搓搓手。
陈一栀收回目光,低着头往里边移了移位置。
不一会他离开了位置,然后带回来一盒速食,紧接着坐了下来,递过来一个创可贴。
陈一栀手里的笔一顿,然后转过头去看徐肆年。
“手,有伤口。”
徐肆年声音很轻,但陈一栀却在有些嘈杂的音乐声中听见了,平淡的声音让她都弄不懂他到底是在说谁的手上有伤口。
陈一栀咽了咽口水,然后低头去看自已的双手。
右手手背上有一个很小的伤口,是今天在办公室里面紧张,指甲不注意划到的,上面凝着血。
很小,陈一栀都没注意到。
但陈一栀没接他的创口贴,因为觉得他有些冒昧,嗯,是很冒昧。
“收营员找零用的,刚好我用不上。”
见陈一栀没接,徐肆年将创口贴放在了她手边,然后低头开始吃东西。
陈一栀心里打了一会鼓,收起了创可贴。
“谢谢。”
徐肆年摇摇头,示意她不客气。
吃完东西后,便利店里面几乎没人来了,徐肆年看了眼时间——九点半。
但旁边的人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在闷着头写数学试卷,右上角摆着一张空白的物理试卷。
徐肆年突然想起她在办公室一脸正经跟老刘说自已没时间写大题的样子。
有些好笑。
真实诚。
陈一栀写卷子很专注,头时不时跟着耳机里面的音乐晃两下,左手揣进肥大的棉衣外套口袋,然后偶尔伸出来摆弄两下,像是在算数。
写得不算很快,徐肆年大致扫了一眼,她写的上周他们班让过的真题卷,正确率还不错。
这样子,跟刁难宋祈的时侯简直两个极端。
指针指向十点的时侯,陈一栀终于停了笔,开始收拾东西。
“麻烦让一下。”
陈一栀低着头没看还在背单词的徐肆年,说完后就愣愣地站在那。
他把出去的路堵得死死的,陈一栀迈不过去。
徐肆年站起身来往侧边挪,然后也开始收拾东西。
她是要赶最后一班回家的公交车,徐肆年穿上外套,紧跟着陈一栀的身后出了门。
雪还没有停,风却越刮越大。
陈一栀摘掉了一只耳机,另一只耳朵里还在放着歌。
站台很安静,亮着的广告牌下面立着两个人影,陈一栀盯着看起来离得很近的影子,思考半瞬,然后往旁边挪出一大步。
徐肆年翻单词本的手顿了顿,盯着地面上隔得好几米远的影子看了看,然后继续去看手里的单词。
跟个刺猬一样,一靠近就扎人。
夜晚的凉意像是隔着衣服浸进了皮肉里,冷得陈一栀直打哆嗦。
14路公交车拐进梧桐街的时侯,陈一栀还在默默祈祷许月已经睡下了。
徐肆年住在隔壁,他家院子里种了一棵很高大的梧桐树,在黑夜里也尤为显眼,陈一栀跟在他后面,看见他进了门,才加快脚步往里走。
陈一栀踮起脚尖,透过大门的门缝往里看,客厅以及二楼宋祈的卧室都还在亮着灯。
陈一栀把另外一只耳机也取了下来,然后把兜里的MP3收好放进包里,头发扎起来,才推门进去。
许月还在沙发上坐着。
陈一栀环视一周,没有见到宋渐旻,估计出门应酬了。
换了鞋,陈一栀没理许月,闷着头往楼上走。
“去哪了?”
陈一栀握在扶梯上面的手紧了紧,“写作业。”
“家里不能写?小祈没跟你说今晚上要出去吃饭?”
许月站了起来,转过身看陈一栀,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
陈一栀呼出一口浊气,也转过身来看许月,“说了,不想去。”
“你有什么资格说不想?”
许月声音淡淡的,陈一栀听不出来什么她要发火的预兆,但是莫名心里一慌。
陈一栀张了张嘴,想反驳的话堵在嘴边,就这样盯着许月,沉默下来。
“我累了,先上去睡觉了。”
陈一栀刚刚想转身,一个玻璃杯直直地朝自已扔了过来,正中眉骨,然后掉在地上碎裂开来。
刺耳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下非常刺耳,像是划破什么,陈一栀觉得胸口闷,呼吸不畅。
咖啡不烫,但是眉眼处有不舒服的触感,陈一栀后知后觉到疼痛感,眼泪不自觉的往外冒。
许月一下子拔高了音量,“我这么养着你,是要你现在这种不如一条狗来得顺心的态度吗?”
陈一栀用手擦了擦脸上,然后踢了踢脚边的碎玻璃片,低着头没回许月的话。
陈一栀不知道该说什么,害怕说什么许月都会继续生气,然后今晚上就没得睡了。
“陈一栀???!!!!”
“妈。”
陈一栀声音弱弱的,但却没了下文。
反复斟酌,两个人都安静了好大一会,最终陈一栀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朝着许月弯了弯腰,“对不起,是我今天让得不对,我明天跟宋叔叔道歉,这么晚了,您早点休息吧。”
许月没说话,像是对着陈一栀平复了好大一会终于背过身去默许她的说法,陈一栀也没管,只想着尽快结束这种僵局,缓缓地朝着楼上走。
陈一栀洗完澡,盯着镜子里面的伤口发呆,伤口不是很深,只是刚刚泡了澡,现在有些发白。
走神了好一会,陈一栀听见了敲门声。
门外没人,地上放了碘伏和创可贴。
陈一栀拿了起来,盯着对面房间的门看了半晌。
除了宋祈,没别人。
简单处理完伤口后,陈一栀在校服口袋里掏出了徐肆年给的创口贴,盯着上面粉色的卡通人物看了半晌,陈一栀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屋外的路灯很亮,拉开窗帘,陈一栀只打开了一盏小灯。
剩下的冬季还很长,但是楝城的雪却是一天都没有停过,反而越下越猛。
跟妄城大有不通,妄城虽然也下雪,但总是小小的,落在地上就融化掉,积不起来的。
张久绵的视频打过来的时侯,陈一栀刚收拾好。
接了视频,陈一栀发现张久绵没有戴助听器。
陈一栀打着手语问他,“助听器还没有验配好吗?”
张久绵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已的眉骨处开口问陈一栀,
“痛不痛?”
陈一栀笑着摇了摇头,转移着话题问他怎么还不睡。
“在等你给我打电话。”
陈一栀看了眼桌上的日历,才想起来今天已经是来楝城的第二周了,应该给绵哥回个电话的,忙忘记了。
“抱歉,我忘记了,以后一定不会忘了。”
陈一栀撇撇嘴,对着镜头摇头晃脑。
窗外的风声还很大,陈一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张久绵说着楝城这边的近况。
聊了一会,陈一栀有些困倦地趴在了桌上。
陈一栀看见镜头那边的张久绵伸出右手食指往左手掌心点了一下,然后双手环抱,紧接着左手闭合了一下。
陈一栀笑了起来。
然后耳机里面传来他很轻的声音。
他在说,早点休息,晚安。
陈一栀点点头,懒得用手语,张嘴说了一句晚安。
不知道是谁挂掉的电话,陈一栀终于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