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霁华下山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山脚下的小县城中买了件适合自已的衣服。说实话她的手头并没有多少预算,好在她对衣物的要求不是很高,便随手拣了件白色绢布质的的长裙,没有过多的刺绣雕饰,可穿在谢霁华身上却与她的气质如出一辙,颇有几分九天神女下凡的气势,凌霜傲雪,高不可攀,不知不觉当中吸引了周边百姓的目光。谢霁华喜静,自她有记忆起,她所接触的人并不多。从前是父皇母后,如今是师傅和十四,所以她其实并不喜与外人交际,现在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多陌生人,还是有几分不自然。又转念一想,自已的身份不能过度引起他人的注意,不然这无疑是她计划之中的纰漏。于是她避开众人的目光,走进没有人的小巷子中,随即从新买的衣裙上扯下了一整片布片,将其覆在脸上,用尾端在后脑勺打了个结,这下该万无一失了吧,她暗自想着。
谢霁华刚走出巷子,就看到几个官兵服饰的人,急匆匆地从眼前走过,后面还跟着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谢霁华出于好奇,也跟上去瞧瞧情况。她跟在那些个百姓身后,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大概
"你说这好好的怎么来咱们县贴告示了呀?"
"你别说,该不会是隔壁漳县的那件事吧?那家伙在那待不下去了,便流窜到咱们县来了。"
"诶,这话可不兴说。"
"哎,你们也真是的,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是大家都朝着告示栏走去,谢霁华跟紧了他们的步伐。
"这下完了,真让你给说中了!那人现在就在咱们县!"
"哎呀,这可咋整啊?搞得人心惶惶的,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啊!"
谢霁华探身看到了榜上的那张通缉令,通缉令上的男人被打了个鲜红的叉,人群中又发出了阵阵心悸的声音。又有一波人走了过来
"这不是隔壁漳县那个嫌疑犯吗?难道还没有捉住他吗?"
"这公告咋贴咱们县来了,那人该不会到咱们县了吧?"
"你看吧,我就说咱们县也不安全。"
一瞬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谢霁华跟随着这几个像是知情者的人来到一家茶馆落脚,跟他们保持了不近不远的距离,凭她的耳力能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谢霁华也终于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隔壁的漳县前一个月闹出了大大小小共计三桩命案,后经官府调查嫌疑人大概确定为是漳县经营猪肉铺的郑屠。在确定他是嫌疑人后,官府的官兵前往捉拿,却发现人早已失踪,这下他的嫌疑更大了。官府陆陆续续追查了一个多月人都没有找到他的踪影。嫌疑犯一日不被捉拿归案,百姓们内心的恐惧就加深一分。就在这时不知道对面的谁说了一句:"事情也不至于太坏,由于这边的官府一直追查不到嫌疑人,这个案子现在已经交接到大理寺了,有大理寺办案,这案子不就马上水落石出了吗?"
"那敢情好啊!"
"不仅如此,你猜这次大理寺由谁主理这次的案件?"
"听你这话说的,该不会是大理寺的那位江大人吧?"
"没错!就是大理寺卿江淮江大人!一旦他出手就没有办不成的案子。"
"是啊是啊!有他在我们就放心多了!"
几个人听闻顿时松了一口气,反倒是谢霁华陷入了沉思,看来这位大理寺卿是个人物啊,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听完了全过程的谢霁华对这个案件并无什么太大的兴趣,毕竟她只是一个过路人,在逃的嫌疑人也不会威胁到她的人身安全。反倒是对那位大理寺卿的兴趣远胜于对这次案件的兴趣。凭借她过去的印象,朝廷中并无江姓的权贵,就算有也是毫不起眼的那种,这人不仅官至三品,还能让百姓赞不绝口,看来有机会得好好会会他。只是谢霁华没有想到所谓的机会来得这么快。那边的几人还在聊这次的案件,或许是喝高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我就说那些燕人粗鲁无比,他们住在我们大周境内尽干些杀人放火的事情。特别是那个郑屠,长得凶神恶煞的,又是那种血统,我就知道早晚会出事。"谢霁华敏锐的捕捉到了"燕人"这个字眼,她轻笑了下,看来这件事她是非参与不可了。毕竟眼下能进一步了解燕人的机会只有这个了,而且就发生在周边,近水楼台先得月。
谢霁华在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想要把握更多的线索,就必须要她亲自动手。至于从何着手,那无疑就是从前面三起案件中获取了。并且她还要在大理寺的人捉到郑屠之前就先与他接触,因为一旦郑屠被关入诏狱中,她想见面就很困难了。不过话说回来,她手上目前还没有掌握任何线索,却要对上线索全面的大理寺一干人,何尝不是一种困难呢?于是谢霁华决定立马启程前往隔壁漳县,事不宜迟。
好在两县挨的比较近,不出半日,她便到了漳县。看样子似乎这次的事情给漳县的百姓留下了不小的影响,长达一个月的恐慌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整个县城笼罩在一种阴霾之下。看样子从他们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这样探案的难度就又上升了一点。谢霁华环顾四周,看到一旁昏暗的巷子中坐着几个流浪汉,其中还有不少孩童。只见有几个孩子围着中间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那少年为了护住自已的食物与他们缠斗了起来,可是终究不敌他们人多,败下阵来。在他们的世界当中,弱肉强食是常用的事情。或许在谢霁华看来,倒不如乖乖地交出食物来保全自已的性命,因为只有活着才是唯一的希望。那少年记身伤痕,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感染的概率不小,一不小心就会死于非命。可那少年为了本就不多的食物,面对必输的局面,竟还想着与他们抗争,这着实是谢霁华没有想到的。到底是说他愚蠢还是有骨气呢?
阿木浑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前几天被踹断的肋骨还隐隐作痛,过不了几天他就快要死了吧,他这样想着。就在这个时侯,眼前突然出现了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阿木的视线顺着包子往上看。只见一个一袭白衣,覆着面纱的女人将包子举到他面前,用眼神示意他吃,那女人的眼睛是阿木所见过的人中最美的,那双眼睛中仿佛有着很多的故事。或许是从来没有感受过他人的善意,阿木一时有些愣住了,然而还是饥饿占据了上风,他颤抖地接过包子,狼吞虎咽起来,那人就一直静静的看着他。其实谢霁华也在观察着眼前的少年,她自诩不是一个良善的人,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如眼前这个少年般流离失所的孩子,她没有办法一个个去拯救,与其看着心痛倒不如直接漠视,因为当他们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无能为力的你时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所以她选择回避。但现在不一样,这些成天流窜于大街小巷中的流浪的孩子,往往知道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就比如那三起案件。所以她对这个少年伸出援手,也是为了从他口中打探出些什么。看少年终于吃完了,谢霁华也不再遮遮掩掩:"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少年再次愣住了,他知道自已吃了人家的东西定是要报答他人的恩情,他惊讶是因为他不知道像自已这样的人能帮上什么忙。谢霁华斟酌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你应该知道最近发生的那三起案件吧。"阿木没有想到眼前的人问的是这个,但是他的确知道那三起案件,并且他当时因为想凑热闹,还亲眼见过那几具尸L。于是他迟疑的点了点头,因为他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想干什么。就目前来看事情进展的还算比较顺利。
谢霁华对他宣称自已是第三案被杀的那个女人的远房表妹,边远县城中一乐坊的琴师,是在听闻了她表姐的死讯急忙赶来的。可到了这边人生地不熟,这里的百姓也绝口不提跟那些案件有关的事情,她想上官府询问详情,却被官府的人拦在了门外,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来找他,也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阿木看着她的眼睛逐渐泛起水雾,悲伤溢于言表,再看她背后的那张古琴,便相信了她的说辞。他支支吾地说:"我可以带你去案发现场看看,其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话音刚落,女人的眼中燃起了希望,她状似无意地擦了擦眼睛,连声道谢。这下倒把阿木吓住了,他没想到自已有生之年还能受到他人的感谢。谢霁华站起身拍了拍裙子,然后向坐在地上的阿木伸出了手。明明看不清她的脸,可阿木感觉她在笑,是那种纯粹的,发自内心的笑意,她的目光平和宁静,让人感觉很舒服。阿木不由自主的牵住了那只手,像是受到了神明的救赎。
"我们一起走吧。"
谢霁华救人的目的并不单纯,她并不认为这是善意的。但是却有人因为几个包子,因为那道不像是看异类的目光得到了拯救,这对他来说便是最大的善意。谢霁华其实也不在乎救的人是谁,但她在一堆人中恰好就选中了阿木,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她也不会知道,她随口说的一句话竟伴随了他们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