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的商会真是富丽堂皇。
帝京寸土寸金的朱雀大街的尽头就是王庭,背后山坡上是神宫。而在这之下,仅次于使节官邸的就是归墟商会。
站在大门前,吉尔伽美什感叹起归墟氐人雄厚的财力来:门上、檐上,到处镶嵌着黄金。珠宝美玉随意地镶嵌在红木柱子间,像是微不足道的添头。
这和自已的圣殿相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祂想着,却发现识海中絮絮叨叨的声音不见了。
欧米伽似乎有一段时间不活跃了,吉尔伽美什有些担心,便在诅咒痕上按了按。
“别……”欧米伽声音虚弱又痛苦,和此前凶神恶煞的鬼怪判若两人。吉尔伽美什问:“你怎么了?”他忍耐半天最后呻吟出声,“呜……帝京里,通伴、伴的气息……啊……太重了。亡灵在召唤我……”
祂猛然想起方才经过的一顶小轿,那富商座上铺的,正是欧米伽一族生灵的皮毛。
曾经雄踞一方的森林霸主,如今因捕猎而灭族。
吉尔伽美什不知该怎样宽慰他,只好道:“那……我以众神之神的名义赐予你一身华丽的皮毛?”
沉默已久的欧米伽突然爆发。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神的施舍!吉尔伽美什——你这是对白鹿一族莫大的侮辱!!!你犯下数不胜数的罪孽还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更是恶心!你凭什么,生杀予夺你凭什么随意处之?你是什么东西!神明就可以玩世不恭吗!”虽然看不到欧米伽的实L,但只是听着他的声音就能想象到他的痛苦。
吉尔伽美什:“……”
“对不起。”吉尔伽美什道。
“你的对不起没有用,白鹿已经灭族了。你向谁道歉去。”
吉尔伽美什没再辩驳,默默地进了商会的大门。
斯洛伐彼洛斯地家仆看到自已的大少爷此时终于到达,一个个是又惊又喜。
“我们原以为少主您已经到了,就快马加鞭往帝京赶。可我们到后一问才发现您根本没到呢。我是又惊又怕,连忙派人去城外找,一连几天也没个人影,我们吓得魂都没了。少主您这次可太莽撞了,您头一回离开归墟之海就出了差错我们怎么向家主大人交代啊……”
一个黑发绿瞳的氐人拨开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挤进中心来,嚎的那叫一个凄厉。
吉尔伽美什细细打量,冥冥中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却总也想不起来这位自已曾在哪里见过。
大梦初醒是这样的,祂安慰自已,总有一天能全部想起来的。再说了,全身力量都丢掉了,全部的记忆都丢了也不算什么。
“好了,金。我这不是没事嘛,”他将在一旁走神的吉尔伽美什拉过来,向金介绍道:“这是路上从天而降砸碎了我的锅的一个家伙,叫鹿克斯。我的货物被人抢了还是他帮我夺回来的。”
吉尔伽美什回过神,和这位叫金的家仆打了个照面。“这是我家的总管事,叫金。是个办事可靠但嘴碎话多的人。”
吉尔伽美什点点头,金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抱着克拉斯托尔就开始嚎:“什么???货物被抢???货物被抢是小事——您身上没留下什么伤吧???您要是出事了我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呜呜……”黑发绿瞳的氐人抱着自家少主鬼哭狼嚎,吉尔伽美什却觉得异常烦躁。
脑海中的欧米伽在疯狂挣扎,呻吟、喘息、哀嚎此起彼伏。
诅咒的痛苦此时才真正L现出来,欧米伽的感官与祂联通,他痛祂也会一起浑身难受。金对祂说什么祂都听的不甚真切。
“鹿克斯先生,太感谢您在路途中帮了我们少主一把。今夜我们少主要和一位名士在寻珍楼谈一桩生意。您不如一并来,顺便一起用膳……就当是我这个……佣人……对您的感谢吧。”金虽然对着吉尔伽美什讲话,可视线分明是到了祂手上的诅咒痕迹处。
金从怀里掏出一个记事本,便招呼家仆们去工作了。侧过身时,吉尔伽美什看到了他贴身戴的项链的一角。
光元素蝶泪。这个絮絮叨叨的老妈子果然不是普通人,恐怕这老妈子的模样也是装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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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尔伽美什换了一套鲛纱料子的衣服,时新的婆罗斯样式。祂穿上后男女莫分,远远地瞧一眼只觉顾盼生辉。祂原本在瓦尔塔哈尔时只穿白色丝绸袍子,就算是和阿加雷斯在终焉之地上行走世间,也不曾换过真正出自世间生灵之手的衣服。
“这般形制的衣服,似乎什么时侯穿过。”
祂脑海中不断有片段闪过,带着各类黄金饰品的他一步一步走上祭坛。吉尔伽美什摇摇头,似乎是近几日太累了吧,再加上欧米伽的状态很不好。
家仆帮他扣好腰带,又拿起放在一边的一套黄金饰品给祂戴。吉尔伽美什看着穿戴起来一定很繁琐的臂环与颈饰,道:“还是不必了,我戴不惯这个。”
金轻敲门后推门而进,仔细端详了锦衣华服在身而对着金饰犯难的吉尔伽美什。“鹿克斯先生,今日宴会对象是个大人物,还是打扮隆重点好。”
“也罢,戴上吧。”吉尔伽美什伸出双臂,将那对黄金臂环戴好,又撩起头发,戴上了精致繁复的颈饰。“谢谢了,这么贵重的衣服首饰也拿来给我穿戴。”他说。
金将自已的臂环卡紧了一点,道:“没什么,这本来就是你的。”
“诶?”
“你应得的。没什么,走吧,那位名士估计已经等待我们许久了。”
到了寻珍楼时,已经日落西山。踏下轿子的一瞬,吉尔伽美什脑中的白鹿终于停止了呻吟。“好些了?”祂问。
欧米伽说:“嗯。听不到亡灵的召唤了。想必这里确实有一位实力不俗的名士。”
克拉斯托尔见到如此打扮的吉尔伽美什,连连赞道:“真是不可方物,金的审美果真一流。”
听着旁边金淡淡地道谢,吉尔伽美什问:“你是如何知道我是婆罗斯人的?”
金说:“看面相。婆罗斯人血统与其他六国都不通。再说了——鹿克斯这名字,除了婆罗斯人——大概也没人会取。”
吉尔伽美什低头看向手上的臂环,沉默不语。
“好了好了,再不进去那位凤先生可就要发火了。到时侯生意谈不成饭也吃不上,得不偿失啊。”克拉斯托尔这样说道。
“凤先生是……?”吉尔伽美什问。
“秦垭有几个凤先生?就那一位吧。”
“哪位……?”吉尔伽美什云里雾里,“不会是那位吧?”
克拉斯托尔推着祂往内室进,“好啦好啦,别再纠结了,进去吧。”
吉尔伽美什绕过屏风,正席上早已坐着一名男子。白发水瀑般披散着,紫金双瞳似是盛下了记天星光,是个妙人。
凤先生认真地把玩着白玉茶杯,听到有人进来才缓缓抬头。
吉尔伽美什与其视线相交,二人均倒吸一口冷气:“是你??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