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33年,崇祯六年夏,距离西安府近百里的一处小县城,一处学堂内。
这学堂甚是简陋,只有几张粗制的木桌,最东面的泥墙上挂着一幅画。
画纸早已泛黄卷边,画中的内容也早已模糊,如实认真观摩,辨得画中是一棵大树,树下有只鹿。
“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一老先生正摇头晃脑的讲着。座位上的学生,不是在窃窃私语,就是在用石子在桌上下棋。只有最前排的少年正襟危坐,口中重复着老先生所讲,“诚者,天之道也…”。
“冯开,你来说一下,老夫刚才讲的什么?”老先生突然发难,堂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一个黝黑的少年应声起立,“诚者,诚者…”。少年答不出来,黝黑的脸略显发红。
“哼,把手伸出来!”老先生喝道。
少年只得伸出手来,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教尺。
打完这个少年后,老先生并没有打算放过他,继续问道:“你昨日说过,今日定将前几日的馆费交齐,为何到现在还不见你交上来?”
这黝黑的少年被先生这么一问更难堪了,只好磕磕巴巴的答道:“昨日,昨日家父劳作时划伤了手,钱都拿去给父亲治伤了,还请先生宽限几日。”
“够了,你休要诓我,明日你若是再不将馆费补齐,你便不用来了。”老先生脸色阴沉,忽又用温柔的语气道:“仕举,你来说一说,刚才我都讲了什么呀。”
对于这位杨仕举,老先生甚是喜爱,不仅人聪明通透,而且尊师重道。从未拖欠过自已一个铜板的馆费,每逢过节还会带些干肉、鸡卵之类的吃食。
闻声,端坐在第一排的青衣少年起身道:“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
“好,好,你们若是都像仕举这番,将来定能个个高中…”
原来,这第一排的青衣少年名为杨仕举,家中世代经营着一家名为“济仁堂”的小药铺,因其父杨和为人善良,时常接济一些穷困潦倒之人,在当地也算小有威望。
而这黝黑的少年名为冯开,幼年丧母,家中有个铁匠铺,父子俩相依为命。
济仁堂后院。
“青儿,青儿。”杨仕举朝屋内唤道。
“少爷,我在这。”
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丫鬟急匆匆的从屋内走了出来。这小丫鬟生的还算好看,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算的上俊俏。
“你且去前堂包一两透骨草,若是刘掌柜问起,你便说是我要用。”杨仕举道。
不一会,小丫鬟便揣着一个小纸包走了进来。
“少爷可是伤着了,要这透骨草何用?”小丫鬟一边说着,一边给杨仕举倒了杯茶。
杨仕举并没有回答,抿了口茶,问道:“刘掌柜可曾问起?”
“刘掌柜不曾问过。”
得到了小丫鬟的回答,杨仕举点了点头,将纸包揣入怀中,离门而去。
傍晚时分,铁匠铺内。
“令尊并无大碍,伤口虽深,但未伤及筋骨,只需将这包药一半外敷,一半内服,不出数日便可痊愈。”
说话之人正是杨仕举,此时他已来到铁匠铺内,为好友冯开之父诊治。
床上的中年男人道:“仕举,麻烦你了,我这筋骨都是在铁毡上用锤子打出来的,就划了个小口子,不碍事,这药你还是拿回去吧。”
“爹”冯开见父亲要推脱有些着急。
“伯父莫要推脱,我是受了家父之命特来送药,还是请伯父收下。”杨仕举道。
“唉。”中年男人叹息一声,“替我谢过你父亲。”又道。
杨仕举的父亲虽在县里多有善名,可与冯开之父并无交情,他心里也清楚这并非杨父之意。只因家中实在窘迫无奈收下。
眼见天色不早,杨仕举起身道:“伯父你好生休息,我就不多打扰了。”
“开儿,你代我送送仕举。”
二人来到铁匠铺门外,杨仕举率先开口道:“令尊伤口呈竖直形,深可见骨,服了药便会好的快些。”
冯开道:“杨兄,多谢你了。”
“朋友之间不用言谢,对了,我这里还有些铜板,你先拿着把馆费交上,不然那先生明日又要为难于你了。”说着,杨仕举从怀中掏出几枚铜板来。
“那老——”冯开本想说出些老先生不好,但一想杨仕举平日里对老先生多有尊重,恐他厌恶便止住了。
次日杨仕举见冯开并未来上课,本想放学之后去铁匠铺寻找。岂料,刚一出草堂门口便听见有人呼喊自已,沿着声音望去,正是冯开。
“快走,快走。”不等杨仕举问话,冯开便急匆匆的扯着他来到了一处小饭馆。
“熏肉,烧鸡,煮花生…”冯开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许多吃食。
杨仕举看的有些发懵。
“小二,上酒,拿最好的来。”说罢,冯开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啪”地一声,往桌子上一拍。
“冯兄,这——”杨仕举问道。
“我参军了。”
“可我最近听说北边的匪患闹得正凶啊,现在参军是不是。”
“哎”冯开打断了杨仕举的话,说到:“若不是现在闹匪患,官府怎地出大价钱征兵,每人有五两银子呐。”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五个手指比划着。
“可是,杨兄——”
“别可是了,来,喝酒。”冯开再次打断杨仕举的话,并为他斟上了一大碗酒。
酒过三巡之后,两人面上都有了些酒色。冯开率先开口:“我早就想到外面去闯闯了,当兵打仗忠君卫国,才能尽显男儿本色,说不定将来还能混个将军当当。”
杨仕举不胜酒力,头有些发晕,用手支着脑袋道:“也好,也好。”
说话间,冯开再次为两人斟记了酒,开口道:“兄弟,这碗酒就算哥哥提前敬你的喜酒了。”
“喜酒,喜从何来?”杨仕举很是不解。
“原来你还不知道呐,城南的王媒婆给你说了件亲事,对面好像是牛首镇上李秀才的女儿。”
闻言,杨仕举眉头大皱。
“来,来,喝酒,我这几天就要随军队走,今天就算是践行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