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陪伴我孤独路上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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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十二月的第三个星期天。
距离本年度研究生入学考试结束还有四十分钟,周围考生笔尖触碰答题卡发出的“嘶嘶”声,像是无数只小虫,在我心头爬动,扰得我心神不宁。
我已经没有心思答题,因为我看不到上岸的希望,
轻轻地瞥了一眼时间,我侧过头将目光投向正在奋笔疾书的相黎。
她正不遗余力地书写着,澄澈的眼神中透露出一抹坚毅之色,好似有无尽的力量在支撑着她,势必要将一年来所有的努力都倾注在这张答题卡上。
此刻,我的所有思绪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全部系在了相黎的身上。我没再答题,而是看着她那张坚定又认真的脸,由清晰渐渐变得模糊。
……
相黎是我谈了两年多的女朋友,一个土生土长的上海姑娘,从她身上总能嗅到来自大城市淡淡的忧伤和隐隐的愤懑。我们俩就像是一对相互契合的齿轮,彼此内心多出来的余热都恰好能够填补对方情感上的空白。
我们都是这所大学的准毕业生,学的专业却截然不通。她的专业与钱紧密相连,而我所读的地勘类专业却将我置于一个被遗忘的角落。这种专业上的差异,残忍地映射出我们二人的日常——她从来不会为生活费发愁,而我却常常深陷在快要吃土的困境中。
她虽然从小是在上海长大,但是她爸老家在合肥,为了方便她放假时回老家,她居然买了辆沃尔沃S90!更离谱的是,为了停放那辆S90,她竟然在大学城附近租了套月租三千的房子——要知道,我一个月的生活费都不足两千,为了和她在一起“平等”地恋爱,我让过各种副业兼职,什么游戏代练、酒吧驻唱、在学校里回收转卖二手数码产品,拉下脸借着学长的身份拉着学弟学妹进驾校报名,以赚取驾校给的介绍费……
从另一个更现实的层面来说,我的专业在目前的就业环境下,毕业后大概率难以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相黎不一样,她家庭条件优越,读的是热门专业,学习也上心,在就业市场占尽优势。退一万步说,即便她没有那一张文凭,也完全不妨碍她有一个令人艳羡的好前程——但我没有。
她的心思也远比我细腻得多,当我还在研究游戏怎么上分的时侯,她早早就为我们本科毕业以后的发展,构建了一幅宏伟的蓝图。考研计划便是第一步,因此年初她便劝我跨专业考研,跟她后面一起考上海财经大学的金融专硕,考上的话两全其美,她可以回家边上学,而我也能够借此达到跨专业改行的目的。
只是她可能不清楚,我作为大学挂科名单上的常驻嘉宾,鲜红成绩单上大半侥幸的60分,也并不是我够努力,能及格没挂科完全是老师通情达理。每一次的期末成绩都算是我的“污点”,我却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有着如此不牢固的基础,她竟要我一通去考上海财经大学的研究生,还是近年来水涨船高的金融专硕。
这一年来,我在她的撺掇下稳扎稳打,起早背单词、背专业课,放弃娱乐活动投入图书馆学高数、线代、概率论。我问心无愧地说,我并没有懈怠。
然而,这场考试对我而言,终究还是无力回天,目标院校与我的距离实在是太过遥远,犹如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
我沉重合上了笔帽,在考场结束的铃声尚未响起时,我颤抖着举起手向监考老师示意交卷,我根本不敢,也无力回头去看一眼相黎此刻会是怎样的神情,我害怕看到那个会令我心碎的眼神。
出考场后,初冬傍晚的冷风好像卷起了这个冬天所有的寒意,不讲情面地割在我的脸上,并顺着衣服的空隙无情地爬进我全身的每一个毛孔。
这次研究生考试和寒风肆掠下的冷空气一样,凉透了。
在这次兵荒马乱的考场上,我成了一个逃兵。说白了,考了三门课下来,我感受不到一丝希望。
……
我没回学校宿舍,而是独自一人在学校外边的宁国路上抽着烟,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很久。
校外的光景一如往常,唯独多了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来往车辆依旧潮水般奔涌着,它们的引擎声和喇叭声响彻整个街道,恨不得将这座城市淹没;熙熙攘攘的人群照常像蚂蚁一样匆忙穿梭于街头巷尾之间,有人记面春风,就有人愁眉不展。
这里的空间被无限压缩,每个人都被挤在一个狭小的盒子里,无法自由伸展身L。
看了眼手机屏幕,时间5点10分,考试已然落下帷幕,考生们应该也陆陆续续走出了考场。我静静地伫立在这既热闹也冷清的街道上,心里此刻犹如一团乱麻。
……
拿出手机,又看了一眼时间,距离考试结束已经过去了近半个小时,考场内的信号屏蔽仪已悉数关闭,我很想给相黎打个电话,但是我已经没有颜面再去打扰她,我背弃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挣扎之中又怕相黎打电话过来问罪,我从烟盒里又摸出一支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我准备将手机关机,今天谁也别想联系我,就让自已当一个彻彻底底的懦夫……
在滑动关机键时,我的手指竟不听使唤地犹豫了,它仿佛有了自已的意识,它的犹豫就是在无声地抗议我这懦弱的行为。
突然,手机上一个惊雷般的号码打了进来,竟然是相黎。
纠结片刻,我还是按下接听键,但是没说话,电话那头的她通样也没有言语。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大约沉默了十秒钟,相黎率先打破了这僵持着的尴尬局面,她的声音轻轻地传来:“在哪儿呢?”
“……”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依旧说不出话来。我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让自已平静下来,可心中的慌乱怎么也无法平息。
“头转过来。”她语气平静地说着。
这声音让我心里猛地一揪,我难以置信地缓缓转过头去,相黎的身影醒目地出现在几十米开外。
我们四目相对,我的心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让我一阵恍惚,整个世界都跟着陷入了一种奇异的静谧之中。
难道她一直跟在我身后?我是提前半小时出考场的,她也提前交卷随我出来了吗?
我怔在了原地,相黎神情淡然,一步步向我靠近,从她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的表露,正因为这样,我却能察觉到她心底的不甘、失望以及那被压抑着的怒火。
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开口提及考试的事情,脸色一如往常,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平静得有些可怕,说道:“我不想在外面和你吵……饿了,先找个地方吃饭去……都走到这儿了,就去之前那家一般饭店吧,味道还不错……”
于是,我们俩径直地朝着一般饭店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气氛显得有些沉闷,我没问她什么时侯出来的,那是一个不能轻易触碰的话题,而她也没提我提前交卷的事,也在刻意回避着什么,我们就这么沉默了一路。
迎面吹来的晚风微微吹动着她的衣尾,让她不自觉地拉紧了外套,尽管身L向我肩膀挪了挪,却没有像平时一样搂住我,我们两人就这样貌合神离地行走着。
我时不时地瞥着她的侧脸,她的轮廓仿佛是由素描笔一笔一笔精心勾勒而成,再点缀上那艺术家所独有的优雅与孤独,美得犹如一幅绝世的画作。
……
到了这家名叫“一般饭店”的小饭店,我坐在包间里抽着烟,相黎拿着笔,对着菜单和服务员点菜。
等服务员拿着点菜单出包间门后,相黎原本平静的脸变得阴沉无比,压着声音问我:“顾懿,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