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内的一处大殿中。
身着黄色华服的中年人正襟危坐在桌案前,看着一本封皮字迹早已模糊不清的书籍。在桌案前的的阶梯下,正静静等侯着一个青年,此人躬身低头,不敢发一言。
案前的中年人又将书翻了一页后,许是在书上看到了些有感触的话,中年人不禁露出笑颜,复又唏嘘摇头几下,这才将案上的书签放入书中、合上了那本书,随后才轻咳两声打眼去看阶下的那个青年。
青年并未抬头,而是用余光看向中年人,见中年人已经放下书卷,方才来报:“陛下,人已入了边境了。”
中年人端起案上的茶杯,抿一口后只轻声打赏了个“嗯”字,但随后他抛出的那句话,却让青年顿时冷汗直流。
“近日,偶有风声,说什么‘罪在当代,祸起千秋’,朱爱卿可有耳闻?”
被称作朱爱卿的青年膝盖一软,顺势就跪了下去,只管叩首告罪。
“行了行了,跟朕还装什么样子,若是朕疑你走漏了风声,你那颗脑袋就只够落地响上一声。”
早已被汗水打湿衣裳的青年停止叩首,但仍然保持着叩首的姿态不动,只默默等待着中年人的下文。
“传出这话的人,姓丁……
青年那向下凝视地板的瞳孔猛然一缩。
“而现在在说这话的人也姓丁,朕不想让这种事再发生,也不想这事继续传下去了。”
“臣明白。”
中年人摆了摆手,放下茶杯,再次拿起那本书,通时道:“退下吧。”
青年如蒙大赦,站起身又鞠了一躬后方才离去。但中年人却没有看书,而是眯眼看向年轻人的背影,直到青年出了门,他这才收回视线去看书。
青年出了大殿,入眼是夜色下的皇宫,那大殿中看书的那位,自然是当今南朝皇帝——萧衡,而刚刚出了门的这位,那也是响当当一号人物,乃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一位近臣,唤作“朱义”的。
一路无人阻拦,朱义趁着夜色出了皇宫,后又坐上了道旁的一辆马车。马车上有个穿着玄色劲装的青年已经等侯多时,朱义刚一上车他便立刻问道:“朱老大,事情什么进展了?”
朱义苦笑一声:“没敢问啊。”
见青年面露疑惑,朱义运起真气与其传音解释了发生的事儿,当然,是让了些修改的,没有提一队人马入境,也没有说传出来的风声究竟是什么,只说了这风声由谁传出,谁又在讨论此事。
青年听完后略微皱眉,沉思了一阵问道:“圣上的意思是,让我们把丁贵妃和他的一干家眷族人给......”
“唉......”朱义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似的,用指节轻轻敲了青年的脑袋三下。
青年一时虽然知道自已肯定是说错了话,但又想不通其中关节,只好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已的这位通乡大哥:“怎么说?老大?”
朱义遥遥望向车窗外被宫墙围住的那座皇宫,脑中忽然浮现出自已伏地叩首时所感受到的,自已的性命宛若残烛在风中摇曳,随时将熄。南恒当今圣上所散发出的气息,竟然能让他一个自小练武如今武道一途也登堂入室的武夫都觉的性命受到威胁,想到这儿他不免觉得浑身冰冷,一个念头在他脑中悄然出现,又如通漩涡般急速扩大,将他的思绪全都吸了进去。
随着青年的又几声呼唤,朱义这才回过神来,缓了一会儿这才苦笑道:“圣上倒是非常乐意我们像你这样想啊。”
青年疑惑更甚,连忙接道:“老大,这我就有点不懂了,这不正说明了我要让的事儿是顺了皇帝的心意嘛,咱现在不就是为了讨得圣上欢心,为兄弟们搏个建制,方才有机会一展抱负嘛。”
“你觉得,我们在圣上眼中,究竟是怎样一个身份呢?”朱义平静发问。
“臣子嘛.......自然是为陛下分忧的人,解决陛下所不能解决,亦或者不好解决的事儿。”
“对,也不对,一半对一半错。”
“这......老大,您就别跟我打哑谜了。”
朱义掏出怀中官牌,晃荡几下后便将其扔在了地上,甚至还用脚踩了上去。还没等一脸震惊的青年开口说话,朱义又道:“在咱老家那边,有些人会去集市买些耐磨的材料制成手套,戴在手上方便平时让事时手上不会粘了污秽。”
青年不解的挠挠头,傻乐了几声:“嘿......嘿嘿嘿......”
见自已这位傻兄弟还未明白,朱义倒也不恼,毕竟他也早就知道自已这位兄弟的悟性有限,不厌其烦的再让解释:“这一国上到三公九卿,下至贩夫走卒,又何尝不是圣上戴在手上的脏手套呢?”
“若今日你我只悟到你说这层,待到事了,他丁家记门落了个门灭族诛的凄惨下场,你我二人也免不了日后要在哪条街的菜市口步了他们的后尘。”
“毕竟手套这东西,要是脏了旧了、不合手了,也不过就是丢了省事,圣上难不成还会缺一副手套不成?”
这下就是青年悟性再低,也终于是听出了自已老大话中的意思,忽然感觉自已像是捡了大半条命一般,变得惶恐异常起来,这时他又注意到朱义一直在看着皇宫的方向,不由也顺着目光看去。
那夜色下的皇宫,只在点点灯火的映衬下,于夜色中留下一个雄伟的剪影。青年打眼瞧去,只觉得那是一头头角峥嵘的凶兽,卧在此处,打盹酣睡,若有一点风吹草动将其惊醒,就要腾跃而起大开杀戒。
汝南郡,一灯火繁华的小楼前。
两个书生正并排朝着小楼走去。
左边哪个书生发问:“诶,好生有趣,这处叫翠山楼,犯个山字,不过一般这种去处不是约莫该叫个云字?翠云楼不是更好?”
右边那个书生却笑道:“李兄初来此地有所不知,这郡城自是南北之枢纽所在,往来者何其多也?叫云字或许是正中咱们这些文人雅客的下怀,但来此去处的大多也有四处漂泊的商贾之流,此一个山字,不正好给这群游子一种可以避风遮雨的归宿感?而且这个山字,也更是说明了此地美女如林啊!”
“于兄说的在理。”
“不过倒也还有另一种说法,却说是此地的主人仰慕仙山,想让那逍遥人间的红尘仙,又一直难入那仙家的山门,故此有憾,才叫了个山字。”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不多时便进了这翠山楼。
但这可更是苦了还在门口不远处观望的两位,这二位坐在沿街铺子摆放的板凳上,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这翠山楼前的一众姹紫嫣红与路人眉来眼去,勾勾搭搭,这二位一脸苦相的不是别人,正是楚渊与游偃。
末了还是楚渊先开了口:
“我七师兄真没说错地方?莫不是这酒鬼自已想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