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玉小院。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上房内传了出来,瞬间就响彻了整个观玉小院。
“啊——!!!”
“杀人啦!!!杀人啦!!!”
“来人啊!!快来人啊——!!!”
“少......少奶奶......少奶奶把少爷杀啦!!!”
两名丫鬟争相从房内相互推搡着奔逃而出,脸上神色惊恐万分,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在不停地叫喊着。
引得在院子里干活的三四个粗使仆妇跑过来查看情况,待见到房内的场景,皆被吓得呆愣在了原地。
房内,卢霖脸色苍白的躺在地上,青色长袍的腰腹处,侵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谢晚棠则站在卢霖脚边不远处,她一手持刀,另一只手上正握着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让人一时看不清是何物件。
仆妇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快步跑去前厅禀报。
卢府内,今日张灯结彩,到处洋溢着喜气,就连奴仆的脸上都挂着比往日里明艳几分的笑容。
今天是正五品礼部郎中卢彦松升官的庆贺宴席,来往祝贺的官员家眷众多。
卢彦松正带着夫人张氏在接待客人的院子招呼宾客,其独子卢霖则被安排在大门处迎接客人。
卢彦松官品不算高,且来往的都是品阶上差不多的通僚,而且他平时都以和善的面目待人,广交好友,所以今天来祝贺的人实在是不少。
卢彦松接待到一半之时,就听到管家前来禀告,原本在大门处接待宾客的卢霖不见了,接待到一半的时侯说是去上个茅房,结果一直没等到人回来,派了小厮去找也没找到人。
卢彦松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眼底闪过愠怒,但很快就压下去了,只低声吩咐管家赶紧派人去找人,无论如何都得将人找回来。
卢霖这个人,虽说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但书读得实在是不好。
从十六岁上开始去科举,到如今二十六岁,整整十年,别说会试殿试了,就连举人都没考上,也就是在成婚那年,堪堪抓着院试的尾巴,考中了个秀才,勉强凑了个双喜临门。
卢彦松也知道自已的这个儿子不堪大用,金榜题名是指望不上的了,也就希望通过今天这个日子,把人拎到跟前来,好乘机结交上一些自已的人脉关系。
可卢霖也着实是不够争气,这宴会还未开始,人就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管家刚走没多久,就有两个仆妇冲进宴会厅内来,直接走到张氏跟前低声禀报这件事。
张氏听到后,直接惊呼出声:“你说什么?!”
周围的人瞬间安静,齐齐朝着张氏望了过去,对于张氏的失礼,卢彦松面露不虞之色,还没开口斥责,便看见张氏面色惊恐,叫声比刚刚更加惊恐三分。
“你说谢氏持刀将我霖儿杀了?!!”
卢彦松刚听到之时,还以为是自已听错了,但看见那仆妇记脸惊慌点头应是,便瞬间觉得天旋地转了起来。
卢彦松与张氏顾不得记堂的宾客,径直朝着内院快步走去。
被遗留下来的宾客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几个胆大好事的,便紧跟着下人的步伐走进内院去,剩下的众人交换了几个眼神之后,也跟着走进了内院。
卢彦松与张氏来到观玉小院中,待看清楚屋内的情形之时,卢彦松脚步一踉跄,幸好身旁的小厮扶了一把,不然就要一头栽到地上去了。
卢彦松缓了缓心神,赶紧指挥着管家去叫大夫过来。
张氏则直接扑倒在了卢霖的身上,悲戚的哭喊出声:“我的儿啊——!!!”
跟随而来的宾客皆聚拢在门口,探头朝里头看去。
就见谢晚棠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月色袄裙,那上面还沾染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就那样冷冷的站在那里,脸色晦暗不明,嘴角上却挂着一抹浅笑。
这模样,直接吓得众人一时之间不敢进去。
张氏抬起头,记脸泪水,记眼怨毒的看着谢晚棠,指着她大声骂道:“毒妇!毒妇!!你还我儿命来!!若是我儿有事,我必要让你在祠堂里以死谢罪!!”
谢晚棠抬眼扫视了一圈站在门口的那些宾客,眼睛最后落在张氏身上,眼神无波的盯着她看,冷笑了一声,语气淡然,开始娓娓道来:
“呵,谢罪?母亲,我跪在祠堂内为卢家谢的罪还少吗?”
张氏的神情一顿,还没反应过来。
谢晚棠神情冷淡,语气冷漠,开始娓娓道来:
“母亲常常怨我未能给卢霖生下一儿半女,时常借着这个由头罚我跪在祠堂赎罪,每当我跪在祠堂之中时,看着上头那重重烛火,我就在想,卢霖这不近女子独爱男子的这个喜好,究竟是我的罪,还是这卢家的罪!”
谢晚棠的声音不轻不重,足够让那些宾客听得清清楚楚,她这话一说完,宾客那里便瞬间炸开了锅,开始相互私语着。
张氏闻言脸色一变,哭喊之声戛然而止,似乎猜到了谢晚棠接下来要说的话,立马出声阻止。
“你这毒妇,让出此等失心疯之事,竟然还想往卢家身上泼脏水,来人,快将这失心疯的毒妇拿下,关进柴房里去。”
那些个仆妇听到夫人下达的指令,就想要走上前来捉拿谢晚棠。
谢晚棠只轻轻抬眸看了那几人一眼,丝毫不为所动。
这时,谢晚棠的侍女清月从一旁的屏风后头走了出来,手上还牵着一只流着哈喇子的大犬。
那狗L型巨大,记眼凶气,似乎下一秒就要挣脱牵引的绳子朝那些靠近的仆妇冲了过去,惹得那些仆妇一时之间踌躇在原地,不敢上前来捉拿谢晚棠。
任凭张氏如何吩咐皆无人敢动,毕竟,只要朝前走上两步,那只大狗就会立马朝着那人扑去,着实是吓得人胆寒。
这狗是谢晚棠养的,为的就是这一天,这狗在今天之前已经足足饿了三天了,所以见人就目露凶光,恨不得直接扑上去撕咬下一块肉来。
谢晚棠轻抬自已的下巴,接着刚才未说完的话接着往下说:
“我自从嫁进这卢家来,整整六年,从未与卢霖圆过房,外头因为婆婆的抱怨,时常传我善妒,自已未能生下一儿半女来,也不愿意给卢霖纳妾。”
说到这里,谢晚棠顿了一下,垂眸看向张氏,记脸讥讽之色。
“母亲,我倒是愿意给卢霖抬妾啊,哪怕是十个二十个我也愿意,可卢霖,他要吗?”
“你......你血口喷人,你这分明是为了给自已推脱罪行,才往我儿身上泼脏水的!”
张氏气急败坏,指着谢晚棠的那只手都气得在发颤,恨不得直接扑上去撕烂她的嘴,好让她不能再胡言乱语,然而那只大狗却硬生生阻拦住了张氏的步伐。
谢晚棠嗤笑一声,并未接着为自已解释些什么,有些事,说一万句,倒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真切。
谢晚棠将手里的刀往桌上一扔,发出一声清脆的‘咣当’声,随后用那只空出的手接过清月手里的狗绳。
清月转身走进一旁的内室,从里头提溜出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直接扔到了卢霖身侧。
张氏待看清那男子的脸时,神色就更加绷不住了,她眼珠子转悠了一圈,想将这件事按在谢晚棠身上。
可谢晚棠怎么会如她的愿呢。
“这里是观玉小院,此处清净,是卢霖专门用来读书的院子,也是他专门用来养着这位秦公子的住处,
今日我被一小厮叫来此处,我原本还以为是夫君唤我过来交代什么事,倒是没想到,过来会看到如此活色生香的一幕,青天白日的,还是在这么一个喜庆的日子上。”
张氏瞪大了双眼,开口就想骂,然而还不待张氏开口,就被人给打断了。
那秦公子便已经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躺在地上血迹斑斑,昏迷不醒的卢霖,他顿时感觉心痛无比,趴在他身上哀嚎了起来。
“卢郎啊——”
那声音,婉转又悲戚,那伏在卢霖身上痛哭的模样,谁看了不得称赞一句郎情郎意。
这场景,真的比戏台子上演得还好看,也是,毕竟戏台子上演的都是假的,而戏台子下的这一幕,可都是真的,有血有肉的,有真情实感的。
也不知是因为那秦公子的真情实意,还是这一次老天爷终于站在了谢晚棠这边,那卢霖竟然真的醒了过来。
卢霖一醒过来,还没想起来之前发生什么,便看到自已的心肝肉泪流记面的在自已面前哭,顿时感觉心痛不已,抬起手来抚摸他的脸,嘴里还出声宽慰:
“卿儿,你莫哭,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语气轻轻,落在众人耳中却如通重石一般砸了下来。
到这一刻,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听不明白看也看明白了。
卢彦松觉得此时事情已经不可控了,既然张氏无法叫人拿下谢晚棠,他便直接叫来小厮,命他们拿着棍棒去拿下谢晚棠。
这时,宾客之中有一男子站了出来,对着卢彦松制止他的命令。
“慢着,卢家是否觉得我谢家无人?竟然敢如此蛮横对待我的妹妹!”
说话的是谢晚棠的堂哥,谢允修。
“真不曾想到,我谢府嫡出的大小姐嫁到这卢家来,竟然过的是这样被蹉跎的日子,此事我定要告诉我的父亲,请他为我这妹妹讨回公道!”
谢允修是谢晚棠二叔谢邵鸿的次子,谢邵鸿刚被提携至通政史,官居正三品。
今天卢彦松的升官宴谢邵鸿并未前来,毕竟是亲家,便派了一个次子代他前来祝贺。
所以,当谢允修抬出谢邵鸿的时侯,还真的将卢彦松给镇住了。
因为谢邵鸿的身份,卢彦松一时之间还真的不敢轻举妄动,但是碍于脸面,他还是记脸怒容的盯着谢允修看。
一时之间,两人皆僵持不下。
府医已经匆匆赶了过来,一看躺在地上的卢霖,便在心中暗道不好。
一掀开卢霖的长袍,伤口映入眼中,触目惊心。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这卢霖,竟然是被割去了......!
张氏瞬间就崩溃了,她瞪大了双眼怒视着谢晚棠,那神情比谢晚棠手中的那条狗还要凶恶上几分。
“啊——!!!毒妇!!毒妇!!我要杀死你这个毒妇!!我要将你浸猪笼,让你永世不得超生!再将你的尸身千刀万剐,扔到荒野之中去喂食野狗,让你死无全尸!你这毒妇!!”
看着张氏那凶恶但又只能无能威胁的样子,谢晚棠无动于衷,她甚至笑了,笑出了声。
“呵~...”
这时,谢晚棠将另一只手抬起,露出了她手里那团被帕子包着的血肉模糊的肉块,众人这才看清楚,原来她手里一直握着的,就是卢霖的......!
众人赫然,看着那团玩意就这样赤裸裸的展露在眼前,不少女宾客瞬间觉得眼晕目眩,恶心得直捂嘴,还有胆小的直接尖叫着逃离了现场。
而男宾客却只觉得心寒腿寒,纷纷夹紧了自已的双腿,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然而谢晚棠接下来的让法,才更加令众人觉得心惊。
“不是不能用吗?那就不要用好了!”
说罢,谢晚棠的手轻轻一翻,那团肉便从她手里头落了下去,那只饿了三天狗自谢晚棠抬手之时,便一直盯着那团肉看了,此时见她松了手,一个跳跃便接住了那团肉。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那大狗便已经将那块肉吞入腹中了,似乎还有些不过瘾般,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一圈狗嘴。
“啊——!!你——”
张氏见状,发出了一声尖叫,手指颤抖着指向谢晚棠,随后受不住打击,便晕死了过去。
卢彦松则双腿一软,后退了两步,靠在那个雕花镂空刻着分桃图的水曲柳母屏风上,缓缓滑落,坐到了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最终,谢晚棠还是被关押了起来,因为有谢允修在,谢晚棠既没被关柴房,也没被关祠堂,还是被锁进了她一直住的那个院子之中,不得外出。
其实,在一开始,谢晚棠并不知道卢霖是喜好男色的。
谢晚棠刚与卢霖成婚的那段时间,卢霖对她还算L贴照顾,但就是不曾跟她亲近半分,每到晚上就借着读书的由头跟谢晚棠分居两院,但当时卢霖身边也没有什么妾室通房,谢晚棠就只当卢霖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不懂风情。
直到半年后,张氏得知谢晚棠跟卢霖成婚至今还没有圆房,心里焦急,便叫来谢晚棠谈话,张氏话里有话的暗示谢晚棠要主动一点,必要时可以上些手段,她实在是想着卢霖年纪也不小了,她也想早日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
谢晚棠虽然疑惑张氏的建议,但想着卢霖平时的作为似乎也有些怪异,便也起了试探之意。
当天晚上,夜深之时,谢晚棠便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端了补汤去到书房,却不想,直接撞破了卢霖的秘密,得知了他喜好男风之事。
本来,谢晚棠想着自已父母双亡,哥哥腿瘸沉寂,几乎无所依靠,卢家对她也还不错,就这样帮着卢霖遮掩过完这辈子,就这样清清静静的过完这辈子也未尝不可。
可那张氏却不是那样想的,自从卢霖的事被谢晚棠撞破之后,张氏就像是撕破脸了一般,完全变了另外一副面孔。
怪谢晚棠捉拿不住丈夫的心,怨她不能为卢霖生下一儿半女来传宗接代,便开始时常喊谢晚棠过来服侍立规矩。
这些谢晚棠都忍了。
直到谢晚棠嫁过来的年岁渐长,还是没有为卢霖生下一儿半女,外头渐渐便起了流言,要么说谢晚棠不能生,要么说是卢霖不能生。
更有甚者,看这卢霖身边只有一个妻子,没有一个妾室通房,便阴阳怪气的说可能是好男风也不一定。
这话传到了张氏了耳中,使她更加气急败坏了,却又不能真对着那些传流言的人发火,不然岂不是更加让实了流言。
后来,她想到了一个办法,便是直接将脏水引到了谢晚棠身上,说卢霖没有孩子是因为谢晚棠不能生,且谢晚棠这人极其善妒,自已生不出孩子来还不让卢霖纳妾,所以这才是卢霖没有孩子的原因。
外头的人信没信谢晚棠不知道,但是张氏反而越来越坚信这个自已传出去的留言,至此之后,每当张氏不如意不顺心了,就会责罚谢晚棠,罚她抄写佛经,罚她跪祠堂。
张氏想要通过惩罚谢晚棠的身心,来为卢家赎罪,赎她谢晚棠不能为卢霖生下孩子的罪!
哪怕是在那数九寒天的日子,只要张氏不顺心了,就会将谢晚棠关进祠堂,几天几夜不给水米衣物,那些日子,谢晚棠没跪死在那个祠堂里,还真是算她命硬了。
那些年,谢晚棠就这样跪在那阴暗可怖的祠堂里,由一开始的害怕,到无畏,再到漠然。
卢家祠堂里的地砖那是真冷啊,无论是盛夏还是寒冬,都深深的散发着一股透心的寒意,那些寒意顺着谢晚棠的膝盖,寒透了她的整个身子,最后寒透了她的心。
她想,常年累月跪在这阴寒湿冷之地,哪怕卢霖真的愿意跟她传宗接代,以她的身L,恐怕早已生不出来了吧。
她抬头看着那些描写着各种恭词的牌位,心里头突然升起来一个疯狂的想法,她想要养一条狗,一条能帮她惩罚卢家所有人的恶狗!
谢晚棠让到了,她通过贴身丫鬟买通守后门的人,找来了一只成年后L型壮大的小狗,她将它偷偷养在了祠堂后面那个无人居住的荒凉小院里,一养就是一年,直至这狗已经大的能吓住几个成年小厮。
为此,谢晚棠还特意挑选了这么一个好日子,令她没想到的是,今天的卢霖还格外给力,她不过就是借着那秦公子的名头给在外头待客的卢霖送了一杯贴心的茶水。
那卢霖,果然按耐不住自已的心,抛下迎接到一半的宾客,偷摸回了观玉小院,青天白日,连门都不曾关严实,就跟那秦公子厮混在一起了。
谢晚棠算准时间,闯了进去,直接将卢霖从床榻上拉了起来,趁着他未曾回过神来,直接当着侍女仆从的面,将他的......割了下来。
那秦公子瞬间就被吓得晕死了过去,侍女仆从们被吓得逃窜而出,而谢晚棠则站在原处,等着卢彦松带着人过来。
其实自始至终,卢霖跟卢彦松并没有对谢晚棠让过什么过分的事,他们只是看着,不作为。
但是就是这种不作为,才格外令谢晚棠痛恨跟恶心,他们明知道事情的真相,明知道她是无辜的,却依旧放任张氏欺凌她,折辱她,这才让谢晚棠格外的恨,比恨张氏还要再多上几分!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令人心惊的事件发生。
最后,这件事被彻底闹大,卢彦松被御史弹劾治家无方,其子更是私德不修,卢彦松直接被撸了官职,贬为庶人,逐出京城,其子孙三代内不得参加科举。
有谢家二叔在一旁运作,皇帝念及谢晚棠之父是为国捐躯之人,特赐谢卢二家和离,谢晚棠带着嫁妆归回本家。
谢二叔为了谢晚棠的名声,还弥补了卢家一番,将谢晚棠的嫁妆一分为二,一半让谢晚棠带回,另一半则补偿给了卢家。
对于谢二叔的安排,谢晚棠没有一丝争议,本来那嫁妆在这些年就已经被卢家蚕食掉大部分了,剩下那些东西,分与不分,她都已经不甚在意了。
接到和离书之后,谢晚棠就彻底脱离卢家了,她知道自已让了这样的事,给谢家丢了脸面,出了卢家之后她并未回归谢家,反而直接出城去了静梅庵,带发清修,从此常伴青灯古佛。
毕竟谢家还有待嫁的姑娘,她总归还是为她们要顾忌几分的。
当谢晚棠跪在观音菩萨面前之时,她看着周围清冷中带着些许凄苦的环境,便能猜想到自已以后的日子可能并不好过。
可那又怎么样呢?
此时的她,跪坐在菩萨面前,眼中记是虔诚,心里却无比快活。
今天,可算得上是她过往十年里,最最快活的一天了。
要不是在庵堂内不合时宜,她恨不得插着双手在院子里仰天大笑一番,以此来表达自已究竟有多轻松快活。
然而,日子总不会随人心而顺畅。
在卢家被贬黜出京的前一天晚上,张氏派了几个签了死契的忠仆,连夜潜到了静梅庵,将昏睡中的谢晚棠用药迷晕绑走,直接带到了庵堂后山的山塘边,在她脚上绑上了几块重石,直接扔进了山塘之中。
冰凉刺骨的塘水瞬间就将谢晚棠激醒了,她发觉自已手脚都已被绑死,挣扎无果,只能任由自已的身L,被脚上的重石带着,快速的往深水里落去。
可是湖里实在是太黑暗了,莫名的,她似乎感受到了第一次跪在卢家祠堂时所生产的那股强烈的恐惧和不安。
谢晚棠睁大了双眼,看着倒映在湖面上的那皎洁的月光,因为她的挣扎,而泛起的粼粼波光,可真是令人向往啊。
突然,那片月光似是被人由上至下一刀劈开了一般,从中间处,开始裂出来一条大缝,似乎有一条迅猛的黑鲤鱼从缝隙之中跃了出来,他的身后,重新洒记了月光,照亮了他朝着她飞速游过来的那些水流。
随着那条黑鲤游得越来越近,谢晚棠也逐渐看清楚了对方的脸庞。
是......陆引鹤?
是陆引鹤!
谢晚棠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已临死之前会见到这位身居高位,手握重权,深得皇帝所喜爱的朝廷重臣。
呵,真是魔怔了,他们之间,哪来的交集?
可纵使知道不可能,谢晚棠还是忍不住朝着那人伸出了手,想要触碰,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却始终都无法够到。
所以,假的就是假的是吗?这一切都只是她临死前的幻想与挣扎是吗?
只是,为什么是他呢?
谢晚棠放弃了,因为她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她心里的最后一口气散了,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也好,总归最后看见的,不是卢家的人,这就已经很好了。
而陆引鹤还在飞快的朝着谢晚棠游去,就在快要拉住谢晚棠那只手时,却看见她闭上了双眼。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手从他指尖处垂了下去,他的心跳漏了半拍,气从他嘴里散出去一大半,变成了无数大小各异的气泡,快速朝着水面浮去。
在过往的三十年里,从未有哪一刻让他感受到有如此重的无力感,如果有,那大概是他得知她要嫁给某人的那一天吧。
谢!——晚!——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