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还得从一九八四年说起。
那天半夜，昏暗的灯光，喧嚣的声响。
外公的灵堂。
子时，是仙仙推算好的时辰。
灵堂内外站记了村里相帮的人，所有人都在等待外公的出殡仪式。
而我却偷摸的躲在人群中，生怕三叔外公发现我。
几个身着道袍的仙仙念唱完一段常人听不懂的经文。
领头的仙仙姓董，他大喝一声。
“封殡……！”
随着董仙仙手里的引魂蟠一扬，那一声幽长的吆喝划破夜空的宁静。
紧接着八个腰系白布的壮年人抬着一个幽黑的棺材盖，稳稳的盖在棺身之上，棺材里装着我唯一的亲人，外公。
八仙正要将四颗子孙钉钉入之时，偷躲在门口人群的我再也忍不住，挤冲进去，猛然跪趴在棺材下哭泣起来。
“外公……！”
“子乔！都说了不准来，这么大个人了，怎就不听劝？”一旁秃头的三叔外公厉声吼道，他一把扯起我，把我往外拽。
“找死吗！”三叔外公的语气越发严厉。
“我不……！”我死死抠住棺材板不撒手。
“啪！”
毫无征兆，毫不留情，三叔外公一巴掌重重的呼在我脸上，顿时我眼冒金星，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快把他拉走，越远越好。”
我被两个村里的壮小伙强行拖走。
还没走出灵堂，我只感到脑袋一阵天旋地转，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我叫秦子乔，随外公姓。
为什么说随外公姓，是因我不知父亲是谁，据说母亲生我当日，又大出血死了。
外公把我从小养到大，把我当儿、当孙、又当外孙养。
那年我十二岁，他却死了，自此世上我再无至亲之人。
我不知道怎么醒的。
醒来之时，天已放亮，口中却有一股怪怪的味。
偏头正要吐口水，一个粘乎乎的东西卷到脸上。
“康康，滚！”
舔我脸的是条黑狗，一条老黑狗。
我发现自已躺在一张摇椅上，起身时发现眼帘前有个东西在飘忽，妨碍我的视线。
感觉脑门上贴了一张纸，抬起手正要撕去。
“莫动！仙仙吩咐撕不得。”三叔外公的声音在旁响起。
三叔外公眼神极为严厉。
仙仙，是我们当地对丧葬道士的称谓。
听到仙仙二字，我当下明了脑门上这碍眼的纸片，定是一张符咒。
我犹豫片刻放下手，心里记恨起三叔外公的昨晚那一巴掌，真狠，直接把我揍晕了。
三叔外公可能猜到我心中所想，说道：“可别记恨我，可不是我把你娃打晕的，仙仙都说你中了亡人煞，千叮咛万瞩咐，出殡时你不要在场，本命年犯煞，知道不？你这娃就是不信。”
我不懂什么犯煞。
“我就不信，外公就算变成鬼，还能害我不成？”
我当然不信，当下又要撕下脑门上碍眼碍事的纸片。
此刻一只手牢牢按住我的手，我一看，是身着道袍的董仙仙，他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
“亡人煞不分亲疏，专煞本命年，由不得你不信。”董仙仙缓缓放开我的手。
“我偏不信。”我犟了起来。
“听点话行不！顺顺遂遂把你外公葬了行吗？”三叔外公一巴掌又拍在我手上，眼中却尽是哀求无奈之色。
我愣了一下。
俗话说人死为大，入土为安。
虽然我才十二岁，但我知道作为孝孙不该闹外公的灵堂。
想想于是听从了三叔外公的话，不再去撕脑门上的符纸。
起身到院外，外公的棺材正摆在露天的场院里。
康康不知何时又趴在棺材下，这几日，康康不吃不喝天天守着外公的棺材。
村里人正张罗着外公的下葬流程。
见我走近，大家都用怪异的眼神看我，离得远的一些人甚至指指点点小声嘀咕着什么。
作为外公的唯一亲人，我一袭麻衣裹身，头顶孝冠。
现在脑门再贴一张符，我自觉此刻自已像极一只活脱的僵尸，也难怪村人眼中尽是怪异。
下葬的时辰选在早斋后，吃斋时我才发现手上肤色黑沉了许多，我并未在意，许是几天没日没夜的守灵跪灵，休息不好所致。
坟地按风水师的指引，选在一个叫公鸡岭的山头上，有小三里路。
按乡俗，下葬时，孙端灵位子扶棺。
外公只我一个亲人，我只能端着灵位走在前面，没人扶棺，八仙抬着棺跟在后头。
“这棺材真沉！”
“是啊，越来越沉！”
“娘的，邪乎！快扛不住了。”
……
我走在前头，听到八仙的嘀咕，心中咯噔一下。
不对！
外公的尸L收殓入棺时，我亲眼见四个人从楼上把棺材抬下来，更何况是八个人。
此刻，八人抬棺，竟然越抬越重。
“难道，是老秦的鬼魂在作祟？”有人说。
送葬的人都看出了异样。
八仙里有个常带着我玩的李家大哥，十八九岁，叫李大毛。
他憋红了脸喊道：“我快扛不住了。”
“董仙仙，这该如何是好……！”三叔外公是主事人，询问随行的仙仙。
“停棺作法。”
送葬队伍停了下来，村里人赶紧摆上两张长凳，八仙赶紧将棺材落在长凳上。
未下葬棺不落地是规矩，所以一般送葬时都会备上长凳以备急用。
“孝子……跟后面。”仙仙唱起经，示意我端着灵位跟着。
跟着仙仙的脚步，围着棺材转起圈来，康康这老狗也跟在后面转。
“这狗孝子……。”旁边有人说。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骂我，是说康康，老狗通灵通义，的确不白瞎了外公养它十几年。
“汪！汪！汪！”
突然，康康冲着棺材狂吠起来。
狗不会无缘无故的乱吠。
紧接着，棺材上绑的一只跨棺鸡也跟着叫唤起来。
“喔！喔喔！”
跨棺鸡必须是一只公鸡，具L什么用处我不懂，总之，下葬时棺材上绑只公鸡也是规矩。
一狗一鸡，吠啼交错。
“几十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莫不是秦老五的鬼魂作祟。”一老人颤巍巍的喊道。
一时间，周围的人都下意识退了一步。
狗吠鸡鸣，叫得诡异，若是在场的人少，怕是早就鸟飞兽散，各自撒欢跑了。
董仙仙脸色微变，停下脚步，手中如意状的法器在空中舞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
我和董仙仙就在棺材边上，离得最近，难道真是外公的鬼魂在作怪？
忽然，我感觉脑门特别不适，贴着符咒的地方隐隐有些热麻起来。
“啊……！”我感觉自个一头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