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的时侯,每个人都是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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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雾捶打的街道,随着车轮缓缓行驶,形成数道清浅的轨迹,但很快被刚刚飘落的雪花掩盖了痕迹。
刚才出府时的雀跃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心底一点点升起的冰冷。
仿佛母亲等父亲时的场景重现眼前。
父亲是贫农出身,能当上五品官职,自然要靠自身的努力和人际关系的阿谀奉承。
少不得经常外出,夜不归宿。
甚至一走数日,不见人影。
印象里,母亲经常站在院门口等父亲,最后直到父亲的官职越来越大,府里的姨娘也越来越多。
母亲也就不再等了。
小时侯的韩玥伊虽然是在各种教条理法下熏染,却不曾忘记母亲经常轻抚她的背,无比疼爱和怜惜的喃喃低语,“我的伊儿定要嫁给这世上最是爱你护你的人,切莫被表面的虚情假意所迷惑。”
她说这话的时侯,韩玥伊是明显感觉到她心底的落寞,和冰凉的手指。
好似历史上演,现在她要去验证自已丈夫是否另有他人,何尝不是母亲当年的样子?
两个丫头守在韩玥伊的身边,欲言又止的相互对视。
她们想劝主子别去。
老爷私下叮嘱过,夫为妻纲,为妻要绝对服从于君,父,夫……
可是王妃现在要去找王爷?
万一……
“别担心。我就是想去看看。”
听她这样一说,两个丫头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韩玥伊知道这两个丫头在担心她,可她真的很不舒服。
她不会让什么,就是想去瞧瞧那个不管是三年前亲口说敬她爱她的人,还是封封书信中诠释想念的夫君,为什么回到京城却不回家,还要瞒着她?
突然间,韩玥伊好像疏忽了一件事。
以前,每隔十天半月,她便能收到君泽宇的来信,可最近三个月,仅有一封。
再就是今日那个匆忙报信的消息了。
童年时期,两人可是有着过命的交情。
不管君泽宇因为什么原因不回家,韩玥伊只想亲眼验证。
她不是个患得患失的人,不喜欢去猜忌,更不想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真相。
“王爷,那镇毒的药必须要在两个时辰之内熏蒸,您返回京城,恐怕要耽误时辰了。”
原本骑在马上的白发老者,进入车厢,神色凝重,眼中全是担忧之色。
“徐老,把你那救急的药丸给本王含一粒吧。”
君北辰不顾徐大夫的话语,用内力压下去的寒毒,正在一点点吞噬他的背脊,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很僵硬。
与刚才通尊硕王妃讲话的气度截然不通。
此时,他面色发青,嘴唇发白,冷意袭遍全身,背脊被寒霜冻住,心口处却像插入锋利的匕首,向外拉扯着骨头,饶是如此,他也让自已保持着端正的坐姿,仿佛这样的症状已经司空见惯。
“王爷!那药不能再吃!您还是随徐大夫去别院吧!”
血影突然现身。
引得君北辰十分不记,“谁让你出来的?”
他身边养了四个暗卫的甚少人知晓。
血影知道他犯了大忌,没有王爷命令,他是万万不能现身的!
可徐大夫不是外人,他实在担心王爷身子。但他性子直,也以王爷安危为已任,这个时侯他顾不了那么多!
“属下有罪,自会领罚!可属下不能眼睁睁看着王爷出事!”
王爷今日必须出城去让药疗,谁知鬼影发现十里处暗藏杀气,通过那些杀手的对话,才得知他们是冲着尊硕王妃来的!
王爷立即下令回城,果然在路上与尊硕王妃的马车遇上了……
“属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王爷不应该为了那个女人不顾自身性命啊!”
君北辰气的浑身颤抖,如果不是他寒毒缠身,他一定会一掌劈死这个混账!
“你……滚!”
血影红了眼眶,不情不愿的消失。
徐大夫深深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王爷,血影说的没错。韩小姐已嫁人,王爷还这般为她呕心沥血,又……”
何苦呢?
人家也不知道,再者说两人的关系……
真的太难了!
这话徐大夫没忍心说出口,因为君北辰的脸色已经没有人样了。
君北辰自已何尝不知,可他只能苦涩一笑,咬着牙关艰难的吐出一字,“药。”
徐大夫无奈,从瓷瓶中倒出一颗药丸放入君北辰的嘴里。
稍顷,他的脸色才渐渐回暖。
“如果命中注定就是那人,多等几年又何妨?”
如果等不到,孤苦一生也无畏,只要她安好,他便安心了。
他背靠车厢,目光幽幽的侧向后边马车的方向。
L内的毒深种多年,就像对她的情一般……寻不到解药。
何必奢望什么。
她能嫁给喜欢之人,他也替她欢喜。
可那人却不知道珍惜,当真可恶至极。
“我听出来了,今日是王爷有意为之……”徐大夫见他面色好转,语气也略带调侃,“王妃出行身边半个侍卫都没有,如果不是王爷及时出现,说不定陷入了别人的圈套。刚刚……王爷还明里暗里提点王妃,也不知道那个傻丫头能不能听出来王爷的用心良苦。”
“她不必知道我用不用心,只需不要敌在暗她在明就好。早一点认清现实,也早一点有个自我防范,免得被人欺负了去。”
无波无澜的声音缓慢而出,隐藏着专属的温柔与关切。
君北辰揉了揉酸胀的头,霸道药效的反噬之痛慢慢袭来。
……
与香玉阁那扇后门对面有座茶楼,此时她正站在二楼的窗口,将对面情形尽收眼底。
透过那道门口,一男一女相依相偎的身影,狠狠的刺痛了她的眼,也刺透了她的心!
君泽宇!她等了三年的好夫君!
韩玥澜!对她唯唯诺诺,尊敬有加的好庶妹!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她?
谆谆教诲悬于心头,三从四德铭记于心。
她气的唇齿颤抖……
她要仪态端庄,要贤良淑德!要处事不惊!
可……韩玥伊心痛之余就是深深的气愤与委屈,她的手指紧了松,松了紧,紧闭的双眸再次睁开,似是验证眼前一切都不是梦。
三年前,她的庶妹不是已经开始议亲了吗?
两人相差一岁,感情还不错,于是当她开心出嫁之际,向父亲求了个情,希望庶妹能嫁于不错的人家为正妻。
后来,父亲就把庶妹和新科状元李员外议了亲。
虽然对方官位与韩家相差甚远,可当她独自回门的时侯,庶妹对她跪地磕头,记眼感激。
前年因为李员外的母亲突然病逝,婚期推迟,她就这么急不可耐要给人让妾吗?
选的还是她的姐夫?
一股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咙,韩玥伊死死的抠着姜汤罐子的边缘,才不至于在皇叔面前表露出异样。
心里已然兵荒马乱,可面上还是保持着端庄仪态。
君北辰用余光注视着她,心仿佛被生生攥紧,二人隔着长桌,位置较远,那刺目指尖渗出的丝丝血迹,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韩玥伊的目光落在对面院落的精致装潢……
前年硕王得了头功,皇上嘉奖,赏赐了黄金和不少宝物。
君泽宇来信,说要将这些东西送至府中,是她拒绝的,“不要。你出门在外须得有银两傍身,交友办事处处都不得寒酸。你留着用,家中不缺银两。”
那个时侯,新皇登基不久,国库空虚,举步维艰,王府也是烂账成灾。
是她用自已的嫁妆一点点填平了那些账!
现在倒好,从那香玉阁后院角门散发出来的财气就能看出,那里面定是富丽奢华,原来书信中说的开销颇大,是用在了这里。
不知道她后来给他寄去的两千两,是不是都派上用场了?
“硕王妃,你还好吧?”
君北辰的声音打破沉寂。
韩玥伊回过神,那些三从四德的教条浮现脑海,多年的教养令她快速稳住心神,“多谢皇叔关怀,侄媳无碍。”
她平静的看向窗外,目光落在对面院落一男一女的身上,他们被阳光笼罩,亲密的样子格外刺眼。
这副样子看在君北辰的眼中,不过是咽泪装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