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书,这是父母从边关寄回来的家书。
信中的内容,确实是父亲写的。只不过父亲在回信之前,率先收到了老夫人的信。
前世,也是在出阁前,老夫人写信告诉父亲,说明昭月和钱玉书私相授受,无媒媾和。为了保齐明昭月的颜面,是老夫人和周香玉主动去尚书府议亲,好不容易说动尚书大人,允了明昭月进门。
且钱玉书一表人才,也算是门好亲事……
远在边关的父母对明昭月的所作所为失望透顶,不过为了女儿的名声,也只好答应,明辉便寄了一封家书,附带写了嫁妆清单。
一年后,边关战事稍缓,明辉夫妇打算赶回盛京,见见已经嫁为人妇的女儿,没成想明昭月刺杀皇子的消息,先一步送到了边关。
明辉说什么也不信,夫妇二人星夜兼程赶回盛京护女儿。没想到皇帝以“无召回京”为由,处了明辉叛逆罪。
远在潜山学艺的兄长明晏,也匆匆赶回想要替父辩解,却被斩杀在闹市。
再后来,母亲随明昭月被流放。两人一路被鞭笞、嘲讽,受尽折磨。
母亲为护女儿,死在了押解侍卫的短刀之下。而明昭月,被人蹂躏后,又被断了舌头,砍去手脚,死在边关。
此时听老夫人陡然说起父母,许多往事又重回脑海。看着父亲熟悉的笔迹,明昭月握着信纸的手,紧了又紧。
当然,此时明昭月看到的只有那封家书。至于附在信后的嫁妆清单,老夫人是不会拿出来的。
见明昭月沉默,老夫人只当她已被自己说动,十分满意。
“月儿,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吧。好好养养精神,出阁之日事多着呢。”老太太挤出一抹笑,神态里透着从未有过的温和。
明昭月也没让老太太失望,微微点头,像是同意了。随后看了明婉柔一眼。“那二妹妹掉入浴桶一事,祖母是否还要盘问?”
“算了算了,这孩子向来毛手毛脚,想必是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会害她呢!”周香玉立马笑起来,还亲昵地拍了拍明昭月的手。
“既如此,那我回院了。”明昭月毫不留恋地转身,竟未向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和周香玉因为心虚,一时忽略了明昭月的态度。待她走远,两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母亲,她应该是信了吧?”周香玉有些底气不足地问。
老夫人没好气地瞪了母女二人一眼。
这母女俩真是蠢货,净给自己惹麻烦。
老夫人没有搭理周香玉,而是严厉地看向明婉柔。“二丫头,你也太不知轻重了。你可知,自己差点毁了你父亲和兄长的前程!”
吏部尚书钱大人手握重权,据说眼下朝廷六部空了许多官位,皆由钱尚书拟定人选。若在这个时候,毁了和尚书府的亲事,前面所有算计都打水漂了。
“祖母……”明婉柔想像往日那样撒个娇,她知道,祖母向来最疼自己。
“去祠堂跪一个时辰,给我好好反省。”老夫人忽然发话。
“母亲!”周香玉有些诧异,老太婆竟让柔儿跪祠堂!
“祖母,该跪祠堂的是明昭月,凭什么我要跪!”
明婉柔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就算是捅出了明昭月是养女,说的也是事实,又没有胡乱编排。
她实在委屈。
老夫人气得头疼,“跪两个时辰!”
“祖母!”明婉柔一跺脚,气得涨红了脸。
周香玉忙拉住女儿,不让她再开口。这个老太婆,口上说着偏心二房,心却硬得跟石头一样,真是虚伪。
“还有你!”老夫人看向周香玉,语气不是很和善。“嫁妆再给大丫头添点,别让她再有顾虑。”
“母亲,嫁妆够多了,您还真打算给那个养女置办十里红妆么?”周香玉说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敬。
“你懂什么!那是嫁妆吗!那是你夫君和你儿子的前程!况且我们备的嫁妆越多,大丫头嫁人后就越发将自己当成将军府嫡女。待日后养女身份暴露,有她好受的。那尚书夫人可不是个善茬,还愁没人磋磨她?”
话虽有理,可周香玉依然不甘心。府上的银子并不宽裕,未来还有枫儿娶亲,柔儿还未嫁人,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老太婆不当家,自然不知柴米贵。“这也太便宜了那个丫头!”
“妇人之见!按我说的做!”老夫人不想解释太多,只在心里叹气,这个二房主母,实在没什么远见。
自己嫁入明家四十余年,辛辛苦苦筹谋,可不能坏在这个蠢媳妇身上。
夫君明崇共有两子,长子明辉非她所出,乃是明老爷原配之子。原配早逝,自己续弦嫁入明家,生下了次子明耀。
可明耀官运不通,资质平平,反倒是明辉以武将之力立了些功。然而明辉只知打仗,又常年在边关,不知为家中兄弟谋划。
就算有明辉提携,若一直靠明辉的军功支撑明家,二房便会一直被大房压着。
所以,她要替亲生儿子谋划。无奈这个蠢货儿媳,并不能理解她的苦心。
不过,如今一想起尚书府的亲事,老夫人的心情不由舒畅许多。
待钱尚书举荐个可靠的官职,明耀便要走运了。至于明辉,不是自己生的,始终隔了层肚皮。
昭明院。
明昭月一袭红衣,神色淡然地走进院中,正在洒扫的仆人和粗使丫头们纷纷立在一旁。
红香绿玉的惨叫声他们可都听见了。虽然不知大姑娘的贴身侍女为何会受如此大刑,但想来锦绣堂是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大姑娘或许都被老夫人斥责过。
可大家看明昭月的神情,毫无半分委屈之色,反倒爽利得很。
明昭月以前并未好好瞧过这些粗使下人,今日却驻足仔细看向他们。
“你,跟我进来。”明昭月指着一个小丫头道。
那丫头身形有些单薄,个头却出挑。
“是。”小丫头恭恭敬敬跟着明昭月进了屋。
明昭月走到榻前,意欲脱下自己的外衣。
眼看大姑娘换衣,屋内又无旁人服侍,小丫头便准备上前。可自己的手刚才拿过抹布,怕污了大姑娘的衣裳,便一时局促起来。
“过来,替我更衣。”
小丫头一听明昭月都开口了,便也不再犹豫,先将手在自己身上使劲擦了擦,才上前服侍。
衣裳刚脱了一半,就听明昭月开口问道,“你觉得,尚书府是门好亲事么?”
小丫头动作一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姑娘的亲事,奴婢不敢多言。”
明昭月没有立马将人拉起,反倒是半蹲在地上,和善地看着她。“大胆说,我又不怪你。”
许久之后,小丫头才唯唯诺诺开口。“奴婢觉得,不……不太好。”
“哦?”明昭月一挑眉,“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