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庭湮在天香楼听说,那个疑似小唯的人被世子爷押在了府上,小唯进京前受了严重内伤,他自身耗损太多,全靠她渡内力撑着,她若再找不到小唯,没有了后续补给,真不知会恶化到什么地步。
不能等了。
后宅在比内宅更深的方位上,按天裕国大户人家的住宿习惯,后宅是下人区,位势低下,类似的柴房地牢必然建在这里。
夜深人静,后宅房区内只有少数几盏油灯还萤萤亮着,章庭湮轻声快步,行走在树木的阴影中。她原本轻灵的脚步,没有预兆地慢了下来,胸口炸了似的猛然痛起,面露苦色:“真是旧伤未去又添新伤,你每月来一次就算了,今儿还没到时候……”
“快!地牢的犯人逃了!”暴嚣声从前头传来,声音一出,后宅内一队侍卫火速出动,平静的夜顿时喧嚷。
侍卫中有人喊道:“那人受伤了跑不远,包围此地!”
受了伤,地牢中……肯定是小唯。章庭湮不多想,悄悄退后,再次隐在了黑暗中,正如侍卫所说,小唯受了伤,别说不可能立刻逃出侯府,恐怕连这一带都难以走出,就算冒险,她也必须留在这儿,接应小唯。
事出不久,内宅兰苑,即侯爷夫人的院子再起波澜,有人趁侯爷不在,进兰苑行刺!犯人逃走事小,行刺主人事大,侯府突然陷入了一场巨大纷乱,人人自危。
章庭湮蹲在茂密的大榕树上,专心致志地审视周围动作。
一个似有若无的声音在耳边一响,此时她身体太虚弱,不足以支撑她维持过人的耳聪目明,霎时间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就觉得她身下的树枝往下一沉。
旁边坐了个黑衣人。
她看黑衣人时,正逢黑衣人转脸把她一瞧,两人不约而同抖了个激灵。章庭湮不速之客,一身夜行衣,后来的那名黑衣人蒙着面,黑暗中,只见那一双眼有着精亮却诡诈的光。
这人身上没有小唯的味道,他是真正的刺客!章庭湮二话不说,反握匕首横切过去,黑衣人仰身、抬臂,毫无悬念化解,偏偏章庭湮这时小腹胸口同时作痛,举起的匕首颤抖地停在半空,胸膛像被剖开后灌了冰,冷地死去活来,又像燃了一把火,似要生生烧断她的肝肠。
忍着苦楚,再向刺客削去一刀,但动静传到了附近侍卫耳中,刺客心急,趁她动作减慢暴露出空档时,不留情一脚踢在她背上,将她踢飞空中,砸在了三丈之外的草皮上。
“有刺客!”侍卫的叫喊声迅即蔓延,章庭湮腹背受伤,撑了几次都没能起身,当她终于艰难地抬起头时,只见眼前黑甲重重,一柄柄缨枪逼在了身侧三寸内,锐利的枪尖泛着幽幽寒光。
好不容易长合的伤口裂开,又逢她旧疾发作,被黑衣人一脚险些踢出了五脏六腑,章庭湮自嘲她的祸不单行,今夜终于要落于他手。
侍卫们当中有人兴奋地说道:“我们抓到刺客了,快去禀告世子和夫人!”
“我去我去!”
章庭湮认命地低下头。仰得她脖子疼。既然逃不了,省点力气休息一下,待会儿等他们抬着走也是好的。
双手双肩分别一重,两名侍卫将她按住反绑。
她死猪不怕开水烫,都被人家当刺客百口莫辩了,没被当场打死算好的,绑就绑了,绳结可得打好看一点儿。
趁他们绑人,章庭湮缕着思绪,在想她跟随季长安马车离开天香楼后的事。马车兜了些圈子,去了皇宫正阳门,有一队人接走了那位稚气未脱的少年,少年的身份不言而喻,没想到季大人不仅是刑部命官,还是堂堂的安乐侯世子,在朝廷上分量不轻。
两柄枪身穿过她双腋,朝上一架,将她悬空拖起。
这时,她眼前的密密麻麻的侍卫群一分为二,在五名份位明显高等的侍卫簇拥下,季长安一身纯白轻裘,容资高雅,向她走来。
因为悬空,她比季长安还高了一些,对此章庭湮本人颇为满意。
季长安捻着绣金的宽袖袖口,没去正眼看她,口气寡淡地问道:“为什么跟我进府?”
章庭湮定定看他:问的不在点上,好现象。
“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无论是天香楼意外相遇,还是她藏身马车底,跟随季长安进侯府,或是犯人逃脱,今夜侯府不宁……在一个儿子的立场里,最该关心的,难道不是母亲遇刺的事么?
他一连两问,只字不提她行刺,可见在他心里,并不认为她是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