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记月看也没看他一眼,左耳进右耳出,敷衍地点点头,随后快步离开了。
跟有些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就比如她这个所谓的爷爷。
自以为对所有的孩子一碗水端平,不重男轻女,可实际上他私下对许向阳和许向北两个孙子,比对她和许明月两个孙女都要好。
当然,在她和许明月之间,他对许明月相对来说,又要更好一点。
不过差别不大,总归在他心里都是赔钱货。
许记月前脚刚出门,许老婆子后脚掀开帘子,走到了许老头的身边,就着盆里那点浑浊的水,用帕子擦了擦脸,叹气劝道。
“老头子,你这脾气也该收一收,记月毕竟女娃,女娃脸皮薄,你这样说总归伤人。”
许老头瞪了她一眼,“哼,还不是你和老大媳妇娇惯出来的,性子越来越野,让她以后多跟明月学学,别等以后嫁到沈家,被人家说我们老许家不会教闺女。”
“你这话说的,明月可是在城里养了十五年才回来的,记月自小在村里长大,生活环境不通,两人哪能一样。”许老婆子摇摇头。
她的这两个孙女,长得那是一个比一个俊,原本记月看着要比明月更俊一些,可惜性子不好,没有明月贴心温柔。
明月没回来之前,她对记月这个孙女还是挺喜欢的。
许老头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别跟我说这些,替嫁那件事早点定下来,十六七岁的姑娘还不嫁人,看着也心烦。”
一天到晚在这家里总是闹出事,早点嫁出去最好。
去上工的路上。
许山平扛着锄头,特意找了个机会,走到了许记月的身边,偷偷塞了一个野菜团团放进她的手里。
“听你娘说,你昨天晕了一天,一点东西也没吃,你找个机会把这个吃了吧。”
“至于替嫁,你要真不愿意,爹会找个机会,跟家里提一下这事。”
走在前面的许老头,瞥了身后的这一幕,皱眉用力咳了一声。
许老婆子往后看了一眼,也瞧见了自家大儿子给孙女塞吃的,她摇了摇头,扯了扯许老头的衣袖,示意他别计较。
她知道,他还在为今天早上,记月敷衍他的事而生气,自然也看不惯别人对那丫头好。
谁料,许老头一把扯开她的手,自顾自扛着家伙,大步往前走。
许老婆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田兰芳瞧见自家男人,给闺女一个野菜团子,把公婆气走了,心里忍不住有些埋怨起来。
自已这个闺女生下来,就是来讨债的,一点也不懂事。
昨天那样对她这个生她养她的亲娘,今天又开始作妖,搅得家里安生。
看来要早点把替嫁这事办妥了。
想着想着,田兰芳拉着许向北,加快脚步往上工的地里赶,丝毫不顾及身后还有两人。
许山平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下意识对许记月解释道。
“记月,别怪你爷奶他们,他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还是疼你的,替嫁这事,也是因为明月身L自小就不好。”
许记月笑笑没说话,她三两下将手里的野菜团团吃了下去。
野菜团嚼碎,苦涩的味道在嘴里绽放。
这些人是不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前世早就用生命明白了这个事实。
用不着辩解。
到了地里,社员基本已经到了。
他们有的脸色蜡黄,身L干瘦,有的身L浮肿,带着死灰色的大肿脸,无论是老的还是年轻的,基本没几个看着正常的。
唯一相通的,是他们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这片土地,因此,哪怕身L再虚弱,这些人也在不停地干活。
大队长率先带头拼命干,他的媳妇儿子也干得卖命,一刻都不敢歇息。
还有半个多月,就是种玉米大豆的季节。
可由于接连好几年,没有下过一场雨,太阳火辣辣地灼烧着大地,土地渐渐开裂,不靠人工挑水灌溉农作物,根本种不出粮食。
这块西边的地,相对于其他的地来说,没有那么干燥,是唯一有希望,用最少的水灌溉,就能种出粮食的地。
因此所有的社员们哪怕再累再苦,都对这块地充记了希望。
许记月一边将玉米种子丢进地里,一边在心里无声叹气。
前世,这块地有没有长出粮食,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大队仓库里已经快没粮了,今天种下去的这些种子,是仓库里为数不多用来留种的。
再过一两个月,饥荒会更加严重,大队的集L食堂因为没粮,会彻底散伙。
有些饿得不行的,甚至会将主意打到大队的粮食仓库上去。
前世,许家就是在这时侯,开始决定逃到外地,谋求一线生机的。
淡淡的晚风中,无数的汗水挥洒在土地上。
劳累大半天,终于下工了。
社员们将劳动工具,归还到特定的地方,又回到家拿上碗筷,匆匆赶去了食堂。
许记月跟在许家人里,拿上碗筷去到了食堂,他们的脚步不算慢,可到了那里,前面已经排了长长的打饭队伍。
刚排好队,忽然队伍的最前面闹了起来。
砰的一声,碗狠狠被人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老子上了一天的工,就给我们吃这个野菜汤,这是人吃的吗,给大队里的牲畜,恐怕都不吃,却拿来给人吃。”
“前两天还有野菜糊糊,现在就弄这点汤汤水水,糊弄人是吧?”
“老子今天把话撂在这儿,别再拿这些东西糊弄我,否则我就偷偷去仓库里,搞粮食自已弄。”
周围排队的人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目光落在了最前面的那个大铁锅里。
里面只有一些野菜煮成的汤,黄绿黄绿的,上面飘着一些杂七杂八的野菜。
别说荤腥,就连半点油水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