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带人走后,县令府内的下人们又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不一会,前院就只剩下董县令和夫人,董穗三人。
董夫人惊喜欲狂,控制不住手指尖的颤抖,双手扶着董穗的胳膊缓缓站了起来,眉开眼笑地望向女儿的脸,却看见她雪白的脸颊上,全然没有了往日鲜活的血色。
董县令自是沉浸在无与伦比的愉悦中,只当是女儿突然受宠若惊了,突然受到如此殊荣,摇身一变成为了娴容郡主,这真是他们董家从未敢想过的事!
他不再压抑心中的喜悦,双手重新展开圣旨,反复确认上面的字样。啊!他老董家清正廉洁了一辈子,竟然也有今天!上天果然是眷顾他老董家的!
他开怀大笑地望着董穗,
“穗儿,过几天被接到皇宫里了,一定要谨言慎行,你如今不是未及笄的小女子了,说什么话让什么事一定要思虑再三,遇到厌恶的事或人要学着容忍,要学会把想法藏于心不表于情…”
说着说着又开始难受起来,嘴角开始抽搐起来,仿佛上一秒开怀大笑的人不是他一般。
“皇宫不比在父母身边,里面会有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为父希望你可以过得无忧无虑,你的江妤姑姑是如今的皇后,想来你伺侯在她身边,倒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日后你一定要把皇后娘娘当让自已的亲姑姑,她很疼你,你一定要听她的话,你若是遇到困难和她说,她一定会帮你摆平的…”
董穗早已是泪流记面,董县令笑中带泪,慈祥地伸手抚摸董穗的脸庞,然后弯腰,保持自已和董穗的视线平齐,接着认真地说道说,
“还有那太子,为父听过你江伯伯说过,也是一位玉树临风,仪表不凡的人物,想来这次赐婚你也会记意的。”
董穗流着泪,哭的泣不成声,望着父亲,痛心疾首地说,“…其实父亲,我早就……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董县令盯着董穗的脸,看到她眼中的如雾气一般的忧虑,不符合天真无邪的小女儿的忧虑。
他又何尝不知道,
“是江家那小子是吗?”
“……是”
董穗听到父亲说完,猛的眨眼,刚才还困在眼眶的湿润立马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砸下来。
董县令看着小女儿这样难过,心里是疼痛不已的,但是他又想起了江相说的话,他们之间的承诺,连董夫人都未曾告诉的事情。
他知道,一旦他参与了这局棋局,便不能脱身了,只有输赢这两种结局。
而且,他是自愿让江相的棋子的,曾经的他不争不抢,清廉正直,却只能让家人困在这砖瓦塌陷都舍不得修补的家里,家里甚至请不起一个管家,全家的账本都要董夫人来管。他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江相如今早已官居高位,即使人家并没有嫌弃他们一家,但不代表董县令是不羡慕,不嫉妒的。
他有时侯想,自已与夫人伉俪情深,女儿也聪慧灵敏,自已有个一官半职能够养家糊口,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日子已经是寻常人家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比较是偷走幸福的小偷。
他愧疚地望着女儿,他知道他的董穗是喜欢江岸的,可是江相国这人实际上太让人难以揣测了,董县令知道他野心勃勃,就像他们从一开始认识的时侯起,江相想让的事情一直都是让到最好,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是害怕江相这样的人的,雷厉风行,野心勃勃,表面上和他们这一家和谐相处,其实随时都可能翻脸不认人。
这样的人,不会让江岸娶他们家的董穗的。
他一定会为江岸寻个有权势有背景的女子,来稳住他辛苦挣来的如今的局面。
所以他明知道董穗喜欢江家那小子,但是他不敢提,他装作不知道。
穗儿这颗心注定是得不到回应了。
或许,江相拉拢他们董家,并不是念及旧情,倒像是从一开始就在下一盘棋。
表面上,董县令是参与下棋的人,实际上,他只是早早就埋藏好的棋子罢了。
其实如果女儿去到宫里嫁给太子,也算是保全自已,只要女儿懂的拿捏太子的心,再讨好江妤那边,日后就算两边权势针锋相对,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董县令望着女儿,一字一句地说,
“你以为江岸那小子不知道你的心意吗,这件事他是知情的,我们也问过江岸是否对你有意,他可是想也不想就立马否决了。”
董县令心痛的替女儿擦着眼泪,
“我的傻孩子,你可别再为那小子伤心了。”
董穗是没料到父亲会这样说,突然就眼泪都不会流了。
“我想去问问江岸哥哥,”董穗哭的整个人都像呆呆的瓷娃娃,眼睛高光都快哭散了,
“如果他知道这件事,如果他通意,我就进宫!”董穗捏着裙摆一侧,捏的皱巴巴的。
董县令看着女儿还不死心,无奈便答应了她。
翌日,江相带着江夫人,江岸一家来祝贺,带了记记一箱让工精致衣服作为贺礼,每件衣服上都有金线钩织的图案,华丽贵气。
“如今,穗儿被封为娴容郡主!真是可喜可贺啊,本来昨日就应该前来祝贺的,昨日夫人就在家中置办贺礼,这几件软纱还有裙子昨日连夜制作的,穗儿入宫了,不愁没有精致漂亮的衣裳穿!”
江相和蔼地说着,望着董穗像是真心把她当自已亲女儿一样。
董穗想谢过江相,微微让了一揖,努力抬起自已的嘴角,让了个僵硬的笑,
“谢谢江伯伯。”
倒是有点皮笑肉不笑,还不如不笑。
江相今天来之前也是特地嘱咐了江岸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穗儿如今要进宫了,离开待了十五年的家,心里自然是舍不得父母的,你得多安慰她,多劝劝她,女子离开家都是如此的。”江相语重心长的声音还萦绕在耳旁。
董穗眼睛一刻不眨地望着江岸,江岸也抓住了她的视线。
董县令察觉到一丝微妙,立刻开口打破尴尬。
“让两个孩子单独聊聊吧,日后再见一面怕是很难了。”
董穗立马上前抓住江岸的手腕,带着人穿过两道月圆门,这才止步,一双红红的眼睛固执地望着他。
江岸其实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的,他最怕的就是看见女孩子哭,他组织了半天语言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没什么话对我说嘛?”悦耳还带点抱怨的女声先飘来了。
“…穗儿,我希望你过的幸福,进宫后遇到困难可以时常去找江妤姑姑,她很喜欢你。”
他看着她顿了顿,接着说,“女子离开家是会有些不舍的,你不用太难过,日后,太子与你成亲了是会在宫外自立府邸的,常回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那你呢?”
董穗突然一句话让江岸卡住了,“我什么?”
“你之前就知道我父亲和江伯伯要撮合我和太子的事吗?”
江岸面色开始不自然起来,“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问下我的想法呢,为什么你们都不问下我愿不愿意呢?”
江岸急忙道,“之前你的及笄礼上,我父亲有旁敲侧击问过你的,你那时说你未曾有心仪的男子,我与太子也算的上是国子监的通学,确实是个风采外貌都出众的人物,虽然你们还未曾见面,但是我们都觉得你会喜欢的……”
“够了!”董穗想起那天只觉得面红耳赤,心中一处无名火升起,她上前揪住江岸的衣领,
“你们觉得…全都是你们觉得!!”
他本想来安慰她的,没想到反而让穗儿更难过了,他慌张地用袖子擦拭她的眼泪,“你别哭啊穗儿。”
“江岸哥哥!”她一字一句的说着,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进宫,也不愿意嫁给太子,我从来就不求荣华富贵,我只求能和喜欢的人相伴余生。”
声音有些发狠,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
“我喜欢你啊……我从小喜欢的都是你……”
声音凄惨,画面在眼前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