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魏澧说「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便为我取了「婉」一字。
如今,他再度提起这个名字,怕是为了提醒我,认清自己的身份。
其实最开始时,许是有情饮水饱,他待我还是很好的。
日起晨曦薄,夫婿画蛾眉。
只是后来,情谊总挨不过时间蹉跎,人心总易变。
我刚要开口,门外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声:「慕儿,身子刚好些,走路莫要太急切。」
另一道声音,乖巧地应着:「谢谢惠姝姨,慕儿知晓的。」
魏澧见状,淡淡道:「有王氏当慕儿的母亲,对他来说是好事。你素来将他疼得跟命根子似的,若是随性胡闹,不怕他将来长大了怨你?」
我想起了魏子慕三岁那年,不慎感染了天花。
魏老夫人再三权衡,要他搬出翠竹轩,彼时魏澧不在京中,我救儿无路。
我只能不停地哀求,求他们将孩子给我。
「能活的,求求你们,把孩子还给我,他还活着!」
我孤身一人抱着魏子慕,躲在后院的柴房,日夜不停地照料。
也是自那次后,我开始有意识地学习医术,闲暇时总会将医书啃个遍。
魏子慕病好后,我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没活下来。
后来,魏老夫人又将他接了过去,越发喜爱他:「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我魏家之福。」
从前是魏澧,后来是魏子慕。
人人都知晓,他们是我的命,是我的死穴。
所以,他们肆无忌惮地用来逼我妥协,逼我咽下所有苦难。
若是以往,我或许眼泪拌着饭,便也就这么咽下去了。
可现在,魏澧也好,魏子慕也罢,我都不在乎了。
我没有抬头,手上条理清晰地整理包袱:「和离书我已拟好,烦你签字画押。」
本朝律法规定,若夫妻不相安谐而和离者,不坐。
双方只需在和离书上签字或者画押作为凭证,即可。
魏澧看了一眼,摊在书桌的和离书,踏出门前,扔下一句话。
「你可曾想过,今日出了这个门,若要再进来,会难如登天?」
我仍旧没抬头,心里估算着,约莫两日便能离开。
魏澧出了院子,迎面碰上了那孩子。
「父亲。」魏子慕同他见礼,脸色看得出来身体没大好。
这孩子的眉眼像极了宋婉,可见长大后的俊俏模样。
魏澧垂着眼:「去陪你母亲说会儿话吧。」
也许见着了这孩子,宋婉就不会那么犟了。
魏子慕看了看深处的院落,又往后看了看,犹豫道:「惠姝姨难得来一次,祖母说慕儿要讲礼节,她要离去了,我想送送她。」
他低着头:「与母亲说话,几时都能说。」
魏澧摆了摆手,也不甚在意。
直到宋婉拿着和离书,带着一个丫鬟和一个包袱,走出了魏府。
众人才反应过来,魏家的夫人当真走了。
她不要她夫婿,连视如生命的儿子也不要了。
宋婉离京那日,魏澧带着儿子站在城墙上,远远地看着。
他没出言挽留,只是冷漠地注视着那道身影。
四岁的魏子慕虽不大懂事,但隐隐有些焦急,拉着他父亲的袖子。
「她走了?她为什么要走?」
魏澧没有回他,魏子慕趴在城墙上,又问了句:「她还回来吗?」
原以为不会有人回话,半晌后,魏澧笃定地同他说:「会,只要你还在这,不出半月,她便会回来。」
他甚至都不赌自己在宋婉心中的分量,只说魏子慕。
临走前,魏子慕又回头看那辆远驶的马车,嘟着嘴气恼道:「走便走,我还有母亲!」
只是后来,谁也没想到,宋婉这一去,便是七年之久,杳无音讯。
春华盛,秋叶落,七年的时间眨眼便过。
宣家的马车行驶在回京的路上时,望着路旁的景色,我还有些神思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