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逢英轻轻地拍了下肖美玉的肩膀，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孟肖华已经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啊？把我们家孩子都弄哭了。”
“不怪我奶奶，是我。”
蔡蓓蕾从大姑蔡礼萍的身后窜了出来，走到了陆逢英的身前，像个小大人一样拦在那儿。
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多少是有些随了她的四姑蔡柔嘉。
“嘿，半大小儿，这儿可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孟肖华本想伸手推蔡蓓蕾一把，却在对上蔡蓓蕾犀利的眼神时，落在半空的手略显尴尬地收了回去。
“行了，行了，懒得跟你们家人废话。既然人都在这儿了，说说吧，以后这孩子怎么办？”
孟肖华眼睛溜溜转地看着陆逢英，算盘打得人尽皆知。
陆逢英压根没拿正眼看他，事已至此，她本就打算今早解决孟豆豆的问题。
从来，她都不是那个做事拖沓的人。
她看着肖美玉，认真地说道：“肖姨，我想把豆豆接回家抚养，您同意吗？”
话音刚落，肖美玉瞳孔微颤，或许在她心里并没有预料到陆逢英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五十六岁的年龄，再养一个孩子，属实是一件不易之事。
这一刻，儿子孟和平救陆逢英而去世的埋怨，在心中渐渐消散。
“我，………………”
“我们孟家不同意！”
肖美玉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孟肖华倒是抢了先。
若是让陆逢英领走了孟豆豆，他们一家的那点儿如意算盘瞬间崩塌。
“肖姨，只要您点了头，我什么都不怕。”
孟肖华说什么，在陆逢英的世界里，像是一圈泡沫，吹一下，灰飞烟灭。
孟肖华紧忙凑到肖美玉的耳畔，嘀咕道：“咱们在家都说好的，您怎么能变卦呢？”
肖美玉转过头去，不看他，眼角落下一滴清晰可见的泪。
人到夕阳暮年，总希望能儿孙绕膝。
这场景，多少让人觉着有些凄凉。
“不对！”孟肖华突然转过头来，盯着陆逢英，质问道：“这两天我们家人不在，你是不是给老太太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用得着灌吗？”一旁的蔡礼萍小声嘀咕道。
陆逢英碰了一下她的胳膊，示意她少说两句，毕竟这是在医院，病床上的老太太刚刚康复，她不想节外生枝。
“奶奶，你好好瞧瞧，就这样的人家，说话跟吐豆子似的，能把咱们豆豆给他们抚养吗？这会害了豆豆的。”
不管他说什么，肖美玉丝毫没有反应。
陆逢英迟疑片刻，深呼吸一口气，搂住孟豆豆的肩膀，说道：“这样吧，咱们听孩子的，豆豆自己决定。”
说着，她弯下腰来，脸贴在孟豆豆的耳边，轻声细语地问道：“豆豆，不要怕，你说，你是想留在孟家，还是跟我回家。”
孟豆豆不敢吱声，右手却诚实地指了指陆逢英的胳膊。
他在告诉所有人：我要跟她回去。
“不行，豆豆，你是小孩子，你不懂，去别人家日子可不好过，他们会打你骂你的，到时候可没人给你撑腰。”
孟肖华就差直接将孟豆豆扛在肩膀，跑出病房。
他刚伸手拉孩子，孟豆豆猛地闪躲到了陆逢英的身后。
蔡蓓蕾也顺势拦在了他的身前，她抬起头，盯着孟肖华，冷不丁地说了句：“你别碰他，他怕你。”
说是八岁小儿，看事情倒是门儿清，难怪陆逢英带她去秦腔剧团偷偷学戏的时候，总是骄傲地告诉别人：“我家蓓蕾可聪明了。”
“让他去蔡家！”肖美玉挣扎着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拍了拍被子，带着分明的愠气喊道。
孩子在哪儿能过得好，她又何尝不知道呢。
“你们，………………”
孟肖华气得直跳脚，好似到了口袋里的那些钱顷刻打了水漂。
他狠狠地踢了一下床脚，“哎呦！”
怎料到，这铁床的脚可比肉身凡胎厉害多了，疼得他牙齿上下打颤。
“哼！”
他甚至忘了接肖美玉出院，怒气冲冲地出了门。
刚走到病房门口，与迎面而来的蔡柔嘉撞了一个满怀。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蔡柔嘉冲着他毫不留情地喊了声：“王八蛋。”
孟肖华吃了一肚子的火，撸起袖子，手指着蔡柔嘉嚷嚷着：“别让我再遇见你。”
“走远点儿，走远点儿，真是晦气。”
蔡柔嘉挥了挥手，手腕上新买的银镯子上挂着一个小铃铛，“叮铃铃”地直响。
“男不男女不女。”
孟肖华说不过就开始人生攻击。
蔡柔嘉追在他身后，“你骂谁呢？”
他转头等她，“谁追我，我就骂的谁。”
眼瞅着，两个人又要和之前一样动起手来，身后传来大姐蔡礼萍的声音，“柔嘉，妈叫你。”
蔡柔嘉收回了气焰，刚转身，孟肖华就冲着她的后背吐了一口吐沫：“啊呸。”
若不是蔡礼萍拉走了她，蔡柔嘉定是要跟身后的这个家伙计较计较。
“哎，先生，这里是医院，您怎么乱吐痰呢？”
医院的一位护士走到孟肖华的身旁，严厉地盯着他。
“我，我没有，…………”
“我可都看见了。”
前头，蔡柔嘉听到了动静，回头笑着说道：“护士，没错，就是他吐的痰，我作证，我也看见了。”
说着，她一把举起蔡礼萍的胳膊，“她也看见了。”
孟肖华气得牙根痒痒，护士严厉地说道：“先生，请您清理干净，并做好消毒工作，否则后果自负。”
见护士一脸严肃，孟肖华也不敢逃避责任，只好卖力地做起了清洁工作。
直到蔡柔嘉领着肖美玉出院时，他还在做着地面的消毒。
蔡柔嘉故意走到他的前头，脚在地上摩挲了几下，“报应。”
孟肖华扬起手中的扫帚，想要挥她，被蔡柔嘉一把推开，警告着他，“吐痰要打扫卫生，打人可是要进去的。”
在这场小规模的打闹里，蔡柔嘉满胜。
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抬头望着天空，恰巧一片白云飘过。
站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下，深呼吸，连空气都是甜的。
慢慢地，他们会告别一些悲伤，迎接全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