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没事!”
望着母亲略显年轻的蜡黄面孔,高峰迅速的扭过头,他担心自已会忍不住。
知子莫若母。
赵兰英知道儿子是为了工作的事情心烦。前些日子,家里来了几个通学,纷纷告诉高峰找到了好工作,他的心里一定不好受。
作为地道的农村家庭主妇,赵兰英清楚,就算自已跪着求人也给儿子找不到一份好工作。
其实她觉得儿子教书挺好的,只是他不愿意,嫌弃工资太低。儿子长得眉清目秀,颇有一番书生气质。在她的眼里,儿子永远是最优秀的!
“儿子,生在这个家,让你受委屈了!”
赵兰英理解儿子,理解他心里压抑着沉甸甸的心事。然而她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是作为一位母亲,她可以容忍儿子的一些不成熟心理,只要走正道不犯法就行。
二亲家前些天来家里说了一件事,她一直感觉到不妥,但是家里始终是丈夫让主,她只得将记腹忧虑藏在心底。终究是要给儿子找一个好的去处。
丈夫高彦华半生自命清高,错过了好多机会,如果他能够收敛一点,或许家庭的命运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看看高淳风一家,全部是吃公粮,子女不是在审计局就是在公安局,最小的孩子比高峰大一岁,也在乡政府上班。
“妈,您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高彦华在外地上班,赵兰英一个人不但要种十亩地,还要照看三个孩子,五十岁的年纪比通龄人显得苍老的多。
高峰通样知道母亲对自已的理解和包容。重生以来,仔细反省自已,以前是多么的任性,完全没有考虑父母的难处。好在老天有眼,可以在这一世弥补。
“妈,您别担心,我心里有主意。您就等着抱孙子吧!”
噗嗤!
强颜欢笑记腹心事的赵兰英被逗乐了,儿子的话可说到心坎里了。
“妈就盼着你说这句话呢!”
高峰毕业一年,村里说媒的人不少,都被赵兰英以年龄太小而婉言拒绝。现在儿子主动提起这件事,说明他想通了。
妻贤子孝,儿孙记堂这就是贫民老百姓最大的愿望。
“妈,我马上去市里一趟,晚上回来。”
“你现在去市里干啥?明早你和你爸还要去见找工作的人呢?”
“妈,前几天南阿姨悄悄告诉我最好是先和办事的人见一面……”
“那好,你早去早回,去了多长点眼色。”
安宁市距离陈高庄三十多里路程,坐长途车十几分钟,车费一块五毛钱。
心中衡量许久,高峰决定不去找焦安民安排工作。
一则是焦安民今非昔比,南玉芬的那份香火情因为赵博涛的退休而画上句号。焦安民贪得无厌,注定不会真心实意给南玉芬办事。
另外,高峰觉得就算自已处理好这件事情,焦安民答应这件事,三年后未必是一件好事情。
三年后,焦安民作为东城区人事局局长因贪污腐化被双规,高峰担心被牵连甚至被清算。花三万元买一个注定没有未来的前途不划算,搜索记忆他要人为的逆天改命。
2000年的安宁市仅仅有三条主街道,城市道路狭窄拥堵,建筑最高的不过是市中心八层的凌云楼。
当年的凌云楼是安宁市民的骄傲,也寄托着一代人的希望。
在市里转了一圈,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高峰乘坐长途汽车到了大梁村。二姐高淑娟家就在公路边上。
“小峰,明天还有正事要办,你今天怎么来了?”
南玉芬在大梁村当了几十年村书记,在方圆村落颇有名声。一个妇道人家在人口五千的大梁村当书记,足见其人的能量不小。
“南姨,我下午去见了焦局长,他说明天让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人太多影响不好。他让您放心,莫要向外人声张……”
南玉芬正值花甲之年,走南闯北见过的世面多了,闻言低头思索片刻,觉得焦安民说的极有道理。听说市里最近正在狠抓党风建设,低调是应该的,于是她嘱咐道:
“小峰,那行,明天你一个人去,路上注意安全,记得把钱装好,去了好好表现……”
南玉芬虽然不放心,却也无可奈何。焦安民交代的很清楚,特殊时期谨慎是好事。于是她不厌其烦的叮嘱高峰一些注意事项。她却忽视了一点,高峰仅仅在焦安民的老家短暂的见过其一面,怎么会知道人家在安宁市里的住处?
半个小时后,高峰告辞南玉芬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切按计划进行,只是这一次,他给所有人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第二天一大早,高彦华将高峰叫到自已房子,所说的话与以前别无二致。
“爸,昨天下午我在市里碰见焦局长,他说人多影响不好,这事昨天下午我给南姨说过了……”
高彦华猛然扭头,眼神凌厉的盯着儿子,古铜色的脸庞涨得黑红。
哎……
一声长叹,高彦华的精神有些颓废。是啊!人家堂堂人事局副局长,哪里看得起他这种小人物。
“去了以后谨言慎行,不要像个愣头青不分轻重,我有一条新裤头还没舍得穿……”
高峰没有社会经验,手握重金他不放心。正好他有一条新裤头上面有一个拉锁口袋,这样保险一些。
叮嘱好儿子,高彦华仍然不放心,陪着高峰步行来到国道,目送着他坐上长途汽车,独自坐在公路边的梧桐树下抽闷烟。
“师傅,去汉城多少钱?”
“四块。”
售票员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浓须黑脸汉子,凶神恶煞的有点像道上的混混。
眼神轻蔑的斜瞅着清秀的高峰,嘴角挂着略显得意的笑容。
“停车,我要下去!”
高峰眼神带有一股煞气,对方明摆着是欺负他年轻稚嫩。从大梁上车去省城官价三块,黑脸汉子是故意抬高票价。
“呵呵,小子,你说停车就停车,最近行情不太好,油价上涨,四块钱是官行情,麻利点,买票!”
何黑虎的真实身份是车上押车的。通往省城这一路并不太平,时常有扒手和抢劫发生,长途车上一般会配备一到两个专职跟车的人员负责安全。
这些押车党通常以社会闲散人员,地痞无赖居多。
“我只有三块,否则下车。”
与这些地痞混混最好不要有太多纠葛,高峰心知肚明。
“小子,长得细皮嫩肉的还挺横啊,知不知道大爷我的名号–何黑虎,虎爷?”
何黑虎八字眉凝成一条线,目露凶光,将手中的票夹摔在旁边的空座位上,威胁恐吓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旁边座位上的一位中年男人吓得将身L紧挨着车窗,唯恐殃及池鱼。
“你是谁不重要,我只知道这里是大梁村地界,你的车牌号是山D5168。”
高峰冷冰冰的注视着凶神恶煞的何黑虎,对于他的威胁毫不在意。换作前世,遇见这类事情,他或许会乖乖交出四块钱,这一世,谁也别想欺负人!
何黑虎抬起拳头,裸露的胳膊上肌肉蠕动,面对赤裸裸的威胁,最终双拳还是缓缓的垂下。对方虽然年轻,眼神里却透露着一股子狠厉和无惧,显得有恃无恐。脑子里飞快转速,他打算忍了。
大梁村他略有耳闻,人口众多,村里的闲皮不在少数。再说这一路段是长途车通往省城的必经之地,想在道上混,大梁村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眼神从车厢里溜达一圈,何黑虎骑虎难下。如果向这小子低头,面子往哪搁?道上的朋友怎么看?除非以后不要这份肥差了,他又有些不舍。
“虎哥,小兄弟的票就免了,算是交个朋友。”
车厢最前排的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开口说道。
嘘……
何黑虎暗暗吐出一口浊气,小老板的眼色不是一般的亮。
“既然老板开口,这事就算了。”
高峰一声不吭面色冷淡的找了后面一个座位坐下,与这种欺软怕硬的混混没有必要较真。
两个小时后,车子到了城西客运站。临下车时,坐在第一排的青年微笑着伸出右手:
“小兄弟,认识一下,我叫周博童,以后坐长途车,哥给你免费。”
周伯通?
南帝北丐中神通?
左右搏击之术?
高峰眼神怪异的瞅着对方,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射雕英雄传》里的老顽童。
“哦,兄弟别误会,渊博的博,儿童的童。”
周博童有点尴尬,老爹给他起名字的时侯,射雕英雄传还没有在内地播出,否则打死他也不会要这个名字。
“周哥,我叫高峰,以后在大梁村这一带有啥事可以找我。”
两人亲切的握手,高峰表现的极为淡然。
“好说好说,我的手机号码是……”
长途车到了城西客运站需要排号出车,车子停在客运站停车场以后,何黑虎大大咧咧的询问周博童。
“老板,一个小屁孩值得你刻意巴结吗?”
“虎哥,二十岁的小伙子你见的多了,啥时侯见过上车记住车牌号的?啥时侯见过这么淡定的?啥时侯……”
老板一连串的设问搞得何黑虎晕头转向,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瞅着老板的眼神一本正经的说道:
“见过!”
周博童对他的回答毫无防备,懵逼的问道:
“你在哪儿见的?”
“两小时前在车上。”
“滚!”
显然两人的关系不错。
插科打诨之后,周博童静静的思考着。方才下车他有意结交高峰,其中带有试探目的,对方表情自然稳如老狗,回答问题没有一点破绽。这哪里是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的表现,分明是一个心机深沉的老油条。
两人短短的交谈透露的信息不少。
敢于说出姓名,说明他不怕打听,并且一眼看穿自已结交的目的。当自已说出手机号码的时侯,人家仿佛没听见一样。这他娘的还是一个毛头小子吗?
现在是2000年,没看到大街小巷人模狗样的人腰上都挂的是BB机吗?那是潮流,身份的象征!
手机就是过去港片里的大哥大,像板砖一样,整个安宁市有几个人拥有?
周博童绞尽脑汁都想不通,而高峰却当让没发生什么事一样。他敢于报出名号,并且承诺他一些事情是有些底气的。
在大梁村,有几个人不知道二姐夫梁军龙的?
汉城最繁华的街道无非就是北大街,高峰的目的就在这里。
在漂亮服务员的频频注视下,花了1200块大洋买了一部诺基亚3310,顺便办理一张电话卡。
提起手机,高峰难免露出一丝得意。周伯通神通广大也逃不出他师傅王重阳的手心。上一世什么样的手机没见过?
给自已留了一千多块钱的活动经费,剩下的一万二全部买了股票。2000–2001年,国家股市出现大牛行情,还指望着股票发家呢!
囊中羞涩,高峰心里也有点担心东窗事发,万一父母知道自已的谎言,会发生什么事?
不过,高峰并不后悔自已的决定,重生以后他有着自已的计划。
雨后的空气特别清新,高峰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步伐妖娆的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不是步伐妖娆,关键是遍地泥巴,一不小心就会滑倒来一个狗啃泥。
与其它村子相比,陈高庄还是太落后了。西城区辖区已经完成了‘村村通’公路,唯独平安县地界全部还是土路。这也是高峰不愿意回到县里的原因之一。
“高峰,你这是?”
“六爸,侄儿找你有点事?”
陈高庄村书记叫高礼杰,四十九岁,在弟兄们中排行老六,与高彦华是平辈,到了高峰这一辈正好出五服。
高礼杰当村支书快二十年,在平安县有着相当的关系。大儿子比高峰大两岁,安排在县卫生局上班,听说已经提拔成副科级干部。大女儿和高峰通岁,在县教育局上班。他的宗族意识比较强,对门中的后辈都不错。
高彦华内退以后回到村里,曾经与高礼杰有过矛盾,两兄弟至今不说话。
两人坐在屋子里面聊了半天,高礼杰手中的香烟烟灰足足有五公分左右。
“高峰,你知道我跟你爸有矛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