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梨接到妹妹电话的时侯,不顾科任老师的阻挠,顶着盛夏的烈日跑出学校。
拦车,回家。
心脏疯狂地跳动着,鼓噪着耳膜。
街上的人流汹涌、小贩抑扬顿挫的叫卖、聒噪如电钻的蝉鸣…
她全都听不见了,回想耳畔的是妹妹方才电话里那无助的哭泣。
手背泛白发紧,冷汗直流。
二十分钟后,殷梨回到了惠民小区,上初中的妹妹,蹲在狭窄的楼梯间抹眼泪。
听到脚步声,小姑娘从膝间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庞,望向殷梨。
仿佛终于有了主心骨,忙不迭冲过来抱住了她,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声“姐”。
殷梨检查她的身L,急切问:“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
“没、没事。”
“那些人还在家里?”
“没有,他们翻箱捣柜找了一会儿,没找到什么值钱的,就走了,只是…”
小姑娘泪眼婆娑地望向白花花的大墙。
殷梨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墙上用红油漆写着几个殷红刺目的大字——
“欠债还钱。”
……
殷梨亲自将妹妹送回了寄宿学校。
从学校出来,她背靠着冷冰冰的墙壁,拨通了一个月前的那通海外来电。
“接电话…快接电话啊…”
终于,电话再响了十几声之后,被人接听了。
女人冷淡的嗓音传来——
“梨子,我警告过你,不要给我打电话,不安全。”
“我需要钱。”少女嗓音咬得很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妈,三十万,拿不出来,我和妹妹都会死得很惨。那帮流氓,他们会…会弄死我和妹妹!”
“殷梨,你知道我现在欧洲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我每天去领救济餐,你让我拿钱,我哪儿有钱啊。”女人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
“你想办法!这些钱是你欠下的!”殷梨声嘶力竭道,“我已经帮你还了快十万了!如果你再拿不出钱,他们说把妹妹卖到夜总会…那帮人什么手段,你不是不知道!”
“又不是你亲妹妹,一个跟你不通姓的表妹,你担心什么啊。”
“你说这话还有良心吗,外婆走的时侯,叮嘱让我照顾好她。”
“殷梨,我给你指条明路,既然他们对你妹妹有兴趣,你不如就拿她抵债。这世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
殷梨知道,想从这女人手里拿到一分钱都是不可能的了。
“你告诉我爸爸的下落,我去找他!”
“你还去找他,你不被他害死就好了。”
女人语调嘲讽,“我告诉你殷梨,你跟着你外婆过了几年安稳生活,是你的福气。如果你不想像我这样东躲西藏,就把嘴巴闭紧了,对谁都别说你爸的事,就当你没爸!要是被那个人知道,你的下场比现在惨十倍!”
女人似乎打了个哆嗦,说话声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被谁知道?”
砰砰砰,电话占线的忙音传来,女人挂断了电话。
殷梨绝望地放下手机。
这时,手机短信冒出来——
Mu:“返校时,记得帮我带奶茶,芝士莓莓,微糖少冰。”
Mu:“搞快点,我要渴死了。”
是殷梨的室友,也是她嚣张跋扈的“雇主”。
梨子:“好。”
她去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了没多久。
原本的艳阳天忽然狂风大作,周遭迅速暗沉了下来。
豆大的雨点子扑面而来,分分钟就把人淋得透透的。
路人惊慌奔逃,寻找躲避之处。
殷梨停下了车,看着乌云翻涌的天空,胸腔里涌起一阵悲戚。
倒霉的时侯,连老天爷都不放过她。
衣服已经湿透了,她带了点破罐子破摔的情绪,骑上车,冒着大雨前行。
雨雾中,一辆黑色劳斯莱斯从路口驶来。
光亮的黑色车身如通暗夜里的幽灵般,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水花泼在殷梨身上,惊得小姑娘连忙调转车头,结果连人带车摔在了路边。
劳斯莱斯停在女孩身畔。
司机慌忙走下车,担忧地问:“真是对不起,你没事吧,我带你去医院!”
殷梨没摔倒什么,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摆了摆手:“没事,你没撞到我,是我自已不小心摔了。”
“上车吧,去医院检查看看。”
“真的没事,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录视频。”殷梨勉力将自行车扶起来,“我不会讹你。”
“您稍等一下。”
司机连忙走到另一边后座车窗边,跟车里的男人说着什么。
透过墨色的车窗,殷梨隐约看到车里男人的轮廓,影影绰绰不真切。
倏而,司机从车里拿出一柄黑伞,递到殷梨面前:“我家先生让您不要骑车了,大雨天很危险。”
殷梨也不打算再骑车冒雨前行,看着那柄黑伞,犹豫片刻,接了。
“谢谢。”她稍稍提高音量,似乎是说给车里的人听。
司机重新上了车,启动引擎。
殷梨撑了伞,目送劳斯莱斯消失在雨幕中。
后车厢的车窗缓缓落下。
一双冷白的手伸出车窗,抖了抖烟灰。
冷白手背有凸起青色的筋脉,骨骼凌厉,线条生冷。
……
车里,司机望向后视镜里那个面若神明般无暇的少年,几番犹豫,终究道:“先生,刚刚真的好危险,你通过这种方式认识她,不太好吧…”
陆司御嗓音平静,带着冷冽的力量感——
“少管?”
司机打了个寒噤,知道这位爷是何等心狠手辣。
他连忙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