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下雨的早晨，出租屋里只有我和爷爷。
我看向他说：“我有通学过生日，要送生日礼物。”
爷爷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烟头默默地燃烧着。
他听见我的话，愣了一下。
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钞票，都是零钱，十块的二十块的。
递给我几张钞票：“五十够吗？”
我点头，接过，忽然看着他问：“家里的生活费还有吗？”
爷爷将剩下的钞票收起：“你爸这个月还没有打生活费过来，还有几百块。”
我点点头，在屋子里看了一眼，这就是我的家。
家徒四壁。
灰白的粗糙粉刷过的墙壁，水泥地板，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爷爷睡在客厅，没有电视，没有空调，在这种闷热的夏天，只有电风扇在呼哧呼哧地工作着。
现在是上午十点钟。
站起身，我将手机还有那五十块钱一起装进口袋里：
“今中午不回家吃饭了，去给通学过生日。”
“路上注意安全。”
爷爷深吸了口烟，烟雾缭绕，嘱咐我。
“嗯。”我应了一声，拿起伞开门走了出去。
我家就在一楼，出门是一个空地，阳光最多只能照射到这里，无法再近一步。
回头看去，透过那扇铁门，能看见爷爷低着头，身材瘦小，在昏暗的房间里默默抽着烟，像是在想什么。
撑起伞，我走进了淅淅沥沥的雨中。
这样雨蒙蒙的天，街上没什么行人，车辆也不多，我就像一只孤魂野鬼，游荡在行人寥寥的大街上。
我不知道该买什么东西当作礼物。
对方是女孩，女孩一般会希望收到什么呢？
我思索着，掏出了手机，打开QQ，决定亲自问一问对方。
【周：我出来给你买礼物了，你想要什么？】
很快，收到回复。
【廖：啊，你在给我买礼物呀？买什么都行的，表达心意就好。】
【周：嗯。】
我收起手机，还是有些茫然，这问了跟没问一样。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送她礼物，只是当初我过生日的时侯，她先送了我。
秉持着礼尚往来的原则，我才会想着在她过生日的时侯回一份礼，毕竟大家都是通学。
摇了摇头，索性不去想，因为想那么多也没用，大家都只是普通通学关系。
而且，50块钱能送的东西确实也不多。
没什么好想的。
……
十字路口。
我站在这里等红绿灯。
生日聚会的地点是一家新开业的烤肉店，就在马路对面。
我提着一个小礼物袋，里面是一只小小的加菲猫娃娃，看起来倒是萌萌的，花了我45。
也就是说，我现在全身上下就还剩5块钱。
我撑着伞，站在路口等红绿灯，雨点拍打伞面的声音不断传进耳朵里，听得我莫名有些烦躁。
我今天穿着一整套校服，白色的短袖，黑色的长裤。
低头看去，裤脚已经湿了，变成深色的一大块。
很快，红灯转绿。
我撑着伞，迈开步子，朝马路对面走去。
我叭嗒叭嗒地走在雨水泛滥的马路上。
这座城市的排水系统并不好，一下雨就很容易积水。
此刻就是，我的鞋底已经完全被积水所浸没。
低头看向地面，我的脸被积水映了出来，雨珠砸在上面，激起涟漪又很快缝合。
好苦的一张苦瓜脸。
我是来给别人过生日的，要笑，不要苦。
我于是用嘴角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
这样才对嘛，看上去会阳光点。
往前方看去，那家烤肉店在灰蒙蒙的雨天里格外醒目，玻璃窗里灯火通明，像是大雾天里点燃了一盏明亮的灯。
店里有很多人，都洋溢着开心或幸福的笑容，三三两两的。
我下意识地喉结滚动，吞了口唾沫。
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去过烤肉店，我不知道里面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毕竟我的家境不好。
因此就连过生日，我也只是在家，在那间狭小昏暗的屋子里，跟爷爷简简单单地吃一顿饭，听那个老人对我说一句生日快乐。
所以上次生日，突然收到了一份来自她的生日礼物，我其实是很受宠若惊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想着这次也回送她一份礼物。
虽然我浑身上下所有的钱加起来，也只够买一只小小的加菲猫公仔。
“加菲猫……”
我提起手中的礼物袋看去，忽然笑了。
加菲猫就装在袋子里，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眼睛贼大，萌萌的。
“还算不错吧。”我心里这样想。
忽然，我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
整个世界瞬间天旋地转。
积水的马路，灰蒙蒙的天，黑色的雨伞，还有半空中的雨，所有东西都在颠倒。
在我的视线里，积水马路变成了一堵上下左右看不见边际的灰黑色的墙，狠狠地向我砸过来！
我急忙抬起胳膊阻挡。
于是手中的雨伞脱落，礼物袋也不受控制，离我而去。
砰！
下一刻，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
我倒在积水里，呲牙咧嘴。
忽然，我想到什么，急忙抬起头，用视线在四周寻找。
加菲猫！我的加菲猫！
很快，我看见了它。
只见淅淅沥沥的雨水中，加菲猫已经从礼物袋里掉了出来，它小小的身L被积水浸泡着，萌萌的脸上可爱的笑容。
我感觉心脏剧烈地绞痛了一下。
我忍着疼痛，从马路上爬起来。
刚刚是有一块石头绊倒了我。
可我不能找石头发泄。
我低头看去，衣服裤子全湿了，显得很狼狈，落汤鸡一样，手肘处也擦伤了一大片，露出血肉。
我不能这样去参加她的生日聚会。
太狼狈了。
呲牙咧嘴，我在淅淅沥沥的雨里找到了我的伞，撑起来，又捡起加菲猫。
礼物袋已经完全湿了，不能用了。
真是倒霉。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它的内部进了水，屏幕一闪一闪的，可是还能用。
我打开QQ，找到她，单手发消息。
【周：临时有事，不去你的生日聚会了。】
【廖：啊？这样啊。】
她似乎很失落。
【廖：你现在在哪里？】
【周：回家了。】
【廖：哦，好吧。】
将手机揣进兜里，我左手撑伞，右手抓着加菲猫，转身就要往回走。
忽然，我愣住了。
因为马路对面并排站着一个高高的男生和两个女生，他们都提着礼物袋。
三个人都是我的通学，那两个女生则是她在班上的好朋友。
至于那个男生，名字叫顾裴。
我没想到他也会来。
不过想想也觉得正常，顾裴喜欢廖雨君，这是早就人尽皆知的事实。
其中的短发女生看见我，露出了笑容，挥挥手说道：
“文杰真的是你啊，刚刚我们还说背影有点像你呢。”
另一个女生说：“看你摔了一跤，没关系吧？”
我摇摇头：“你们是要去参加廖雨君的生日聚会么？”
我看向了顾裴。
他比我高，我看他的时侯必须要微微仰起头。
顾裴点头：“嗯，我们三个在路上遇到了，于是就顺路。”
短发女生说：“文杰，君君肯定也邀请了你，我们一起走吧。”
“不用了，我的礼物已经湿了，没什么送的必要。”我提了提自已手中的加菲猫。
“这有什么关系？店里有空调，能吹干的。”另一个女生说，“走吧，你不去的话，她肯定会很伤心的。”
会伤心么？
我沉默了，犹豫片刻，终于说道：“那走吧。”
我不希望自已让别人伤心，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