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川回归山寨后,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那匪寇后撤十里,不再进犯。
李郢承率领的大军,也根据事先约定,十万余班师回朝,只余一万黑甲卫镇守城池,带领伤兵和军医所的医务兵们安抚百姓,就地屯田。
大军班师离营后,不出十日,秦大川来信,信中只有一字:
“危。”
李郢承见到密信,穿甲上马,带领八千军士速去救援。
上次大火走水,林无忧许是累极了,不慎绊倒在一根烧焦的木炭上,左臂烫伤,自己懊恼的很。
“今日如何?”
萧六儿从帐外进来,擦了擦汗,就看向正在烙铁烧火的林无忧。
“天气渐渐热起来,你这伤口可得好好将养着,别落了疤。”
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林无忧手上的木头,填进铁炉内,嘴上还不忘责备着:
“你就是闲不下来,让你好好休息,你倒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林无忧不理萧六儿的絮叨,只问他:“黑甲卫可回来了?将军只身一人,只带八千黑甲突击匪寇,胜算有多大?”
萧六儿避开飞出的火星子,皱眉看着林无忧说:
“怎么,怕自己变成寡妇?”
“撕了你的嘴!”
林无忧恨恨起身,牵动了左臂伤口,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阿零!”
萧六儿无奈,放下柴火起身,净了净手,去看林无忧的伤口。
“怎么半个月了,这伤口都不见好?”
萧六儿眉头紧蹙,语气中显见的带着命令的口吻道:
“你自己也是医师,不知道烫伤的伤口,最容易感染?”
“李郢承到底是什么计策,我也算熟读兵书,这次却看不懂了。”
林无忧看着萧六儿为自己上药,口中却还是不离主帐的那位。
走水抓细作,放归秦大川,大军撤离……
这一步步本来是招降的计划,怎么今日倒成了孤军深入,釜底抽薪?
这位主帐将军,难不成失算了?
“你看的那些书,顶多算是纸上谈兵。”
萧六儿仔细将伤口包扎着,手上力道轻了又轻,生怕弄疼了这位大小姐,可谁承想,人家自己倒是不以为意,满脑子都是主帐的权谋来去。
李郢承八岁便入军营,多年来随军出征多次,从无败绩,哪里轮得到这位刚刚下山的大小姐担心。
萧六儿还想打趣,却听得帐外医官大喊:
“黑甲卫归营,医务兵速来!”
林无忧闻言就要起身,被萧六儿一把按在榻上,喝到:
“你给我安心养伤!八千黑甲卫就是全伤了,也轮不到你这个伤兵出马!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师父非扒了我的皮!”
言罢,他拿起医药箱转身出帐。
帐帘落下,隔绝了军营中的惨状和慌乱。
帐内,止血的烙铁炉子烧的噼啪作响,初夏已至,温度升高,加上柴火燃烧的温度,林无忧两鬓的汗珠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她只觉得又热又紧张。
军中月余,即使是作为下等医务兵,她也养成了绝不空手的习惯。
自顾自起身,几乎是机械性的蹲坐在炉火旁,用未受伤的手臂向烙铁炉子内添加着柴火。
“烙铁!”
一个满身是血的黑甲卫掀开帐帘,徒手就要抓起烧红的烙铁炉子。
“当心!”
林无忧抬手拦住他,急忙递上一旁的厚棉絮罩子,套在烙铁炉子周围。
“我是医务兵,你哪里伤了?”
她目光笃定的看着闯入的黑甲卫,声音沉稳的问他:
“我来帮你止血。”
黑甲卫闻言,打量着面前身材瘦小的下等兵,沉声问道:
“医务所只余你一人在此?”
“我会止血治病。”
林无忧不理会黑甲卫言语中的质疑,继续道:
“你方才进来如此急切,怎么此时会质疑自己的士兵?李家军中,一向齐心!”
黑甲卫闻言,怔愣一瞬,便转身道:
“带着烙铁和医药箱,随我来。”
林无忧镇定的碰着烙铁炉子,背上医药箱,跟在黑甲卫身后,一步步的走向军营中心。
主帐?!
林无忧的心越来越沉,直到看到主帐外印着“李”的军旗,头脑才“嗡”的一声,脚步一滞。
“噤声,在帐外等着。”
黑甲卫撂下一句话,便掀开帐帘,走进主帐禀报。
怀中的烙铁炉子温度不减,林无忧额角的汗珠大滴大滴的困在炉中炭火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进来。”
黑甲卫见无忧愣神,不由上前一步看他道:
“方才说的义正言辞,怎么到了将军帐外反而胆怯了?”
林无忧收回神,吞了口口水,问眼前黑甲卫道:
“是谁伤了?”
“这里是主帐!”黑甲卫语气不耐,只道:
“噤声,慎行。随我进来!”
是啊,这里是主帐,主帐内想来只有一人。
林无忧屈了屈僵直的膝盖,随黑甲卫入内,抬眸便看到有一人昏死在主榻上,浑身是血。
医者本能,林无忧快步上前,仔细清理着伤者破碎凌乱的衣服残片,口中道:
“剪刀,热水。”
语罢,身后有人就递过来所需工具。
满身精壮的皮肉,此时已经遍布疮痍,伤口的血清理了很快又蔓延出来,顺着肌肉的走向滴滴答答的流到床铺上。
林无忧稳住心神,侧身拿起烧红的烙铁,咬咬牙,向严重的皮肉裂口处烙印上去。
“啊……”
床上昏死之人疼得叫出声,却不见睁眼转醒。
“我在帮你止血,需得忍耐一阵。”
林无忧沉着冷静,声音也带着让人心安的语调,配合着手上的烙铁与银针,一步一步,有条不紊。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床榻上的人呼吸由急转稳,身上出血渐渐止息,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收齐最后一根银针,林无忧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襟已然湿透,左臂处的伤口也再次渗出血来。
她抬手擦了擦落在脸颊的汗水,顾不上自己,反而转头看向床上的人。
方才治疗期间来不及打量,此时看上去,才看清床榻之人的长相。
络腮胡,方盘脸。
五大三粗的身形和老茧遍布的五指手掌。
是……他吗?
林无忧不免有些失望。
这样的莽夫长相,就是那日大婚时提醒自己当心裙摆的温柔男声?
实不相配,实不相配!
林无忧心中一叹,正要起身,却听到身后传来温润的声音:
“怎么,失望了?”
她蓦的一下跌坐在地上,左臂撑着身子牵动伤口,不由得“哎呦”一声叫出声来。
“当心。”
还是当日大婚的语气,李郢承半蹲着扶住林无忧,替她挡住身后炙热的烙铁炉子。
“怎么还是这样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