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思还记得,十年前家族遭遇变故,一夜间,他从将军府宠爱的独子,变成了备受冷眼的和亲献王。
而出城那天,十岁的元柏扶着他的车架泪眼婆娑
:“九思哥哥,能不能不走
,你答应教柏儿骑马射箭的……”
“姑娘别见怪,小弟顽劣了。”
温柔的声线拉回裴九思的心绪,抬头一张矜贵的脸庞映入眼帘
。
高挺的鼻子,清晰流畅的脸部线条。
只有眉目间的柔和,还透着一丝熟悉的影子。当初哭鼻子的小元柏已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了。
只是长在帝王之家,他是否也如他父王般喜怒无常呢?
“姑娘莫怕,小弟只是玩笑话,看你的穿着打扮,想必是官家小姐吧。”
裴九思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她偷偷打量太子柏的穿着,蓝灰色大氅,网巾束发,应是不想暴露身份,
“小女一时贪玩牵出了马匹
,公子见谅。”
说着他跳下马,把缰绳递还给太子柏。行礼转身离开。
心里暗暗庆幸,还好没被当女刺客拿下。
“姑娘,且慢!”
裴九思警惕的转身。车里忽然抛出一个青色瓷瓶。
“姑娘手上的伤别耽搁,会留疤的。”说完车帘垂下,驷马高车缓缓而去
。
裴九思这才注意到,自已的双手已经被缰绳勒出了血泡。
他揉搓着青色药瓶:元柏还是这么细心又善良。
……
再回到冬日宴时,宾客已走了大半。
参加明日骑射的男宾早早回到客房歇息,为了赶在内城宵禁前进门,大部分女眷也已离去。
看到小姐回来,半夏小跑着迎过去,“小姐,你去哪儿了?本该回府的,可现在宵禁也赶不及了。”
“无妨,那就住下吧,本来我也想看看明日的蹴鞠比赛。”裴九思可不想回去,他明日还得再探探离京的路。
“江大小姐也喜欢蹴鞠?不如我们小赌一场,看哪个队能胜?”
金凤仪笃定江熹容不敢赴约,从怀里拿出张银票挑衅:“不敢就算了。”
茯苓偷偷拉裴九思衣袖摇摇头:“小姐,那是一千两银票,我们……没有。
”
裴九思完全不慌,他冲江姝姝招招手:“好妹妹,来,把我的宝石头面先还回来可好啊?”
说着就伸手从江姝姝头上取下宝石发冠,压在银票上。
“金小姐,收好了。你识货的,这发冠少说也值三千两,你可有银子补上?”
裴九思正愁身上没有跑路的盘缠,这金凤仪还真是雪中送炭。
赌局若是赢了,他凭空白得三千两,倘若是输了,那疼的也是江姝姝,就当他帮江熹容先要回这几年的利息。
江姝姝表面赔笑,心里苦涩:还好现在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要是在白日里,她真是脸面全无了。
金凤仪一贯财大气粗,怎愿意落了这样的下风。她淘出所有的银票还不够,又摘下身上大半金银首饰,总算没有败了气势。
……
翌日,储良臣酒醒准备返京,却被蹴鞠场的喧闹吸引。
往年的冬日园会,骑射最受世家子弟青睐,而蹴鞠多是女子消遣的活动。
今年园会不仅邀请了京都蹴鞠表演艺人,还搜罗了各地民间高手组成左右两军,进行对抗赛。一时吸引不少人围观。
储良臣一介书生,对骑射蹴鞠都不以为意
,却被赛场旁一席红衣的江熹容迷了眼。
她今日穿的简单利落,头上未戴钗环,只绑了条红色的巾子,衬的整个人更加明艳耀眼。
金凤仪头上虽少了一半朱钗,却披着件狐裘大衣,还是富贵的扎眼。
此时场上一红一蓝两队进场热身。
她得意的指指球场上的人,对裴九思说:“江大小姐,你先选,只是输了,别说我欺负人。
”
裴九思没想到金凤仪这般跋扈的人,还挺有赌品懂得礼让,不过他可懒得和人客气:“我选红队。”
下一刻,金凤仪狡黠一笑。
鼓声擂动,比赛开始。
此次是单门赛。两队中间支着一个三丈多高的球门,各队球员分站球门两侧。
球员间依次传球,用脚,胸,头等部位颠球,球不能挨地,最后传给投手射门,两队的输赢在于最后进球的个数。
比赛过半,场上的球员果然高手,个个身手矫健连连进球,引得台下一阵欢呼。比分也一直紧咬,只是到中场休息时还未分出高下
。
茯苓半夏看的心焦如焚。可最着急的还是江姝姝。她凑近金凤仪谄笑
:“金小姐,这若是结束时还分不出胜负,可怎么好呢?”
金凤仪看着裴九思调笑:“怎么,江大小姐是怕输了宝石发冠丢人?让二小姐来投降吗?”
江姝姝被当场无视打脸却只能赔着笑。
裴九思可不惯着她:“笑话,胜负未定,说不好谁投降谁丢人呢?金小姐是想加赌注吗?是想把身上另一半首饰衣裳也脱光吗?
”
金凤仪拍案而起变了脸:“江熹容,你,你……你凭什么?”她又气又羞,这江熹容也是大家闺秀,怎么记嘴脱光不脱光的羞辱她。
“你不用逞口舌之快,走着瞧!”金凤仪捏着拳头,眼珠子冒火,她还从没有被人这般欺辱,这次定要让江熹容输的心服口服。
下半场开始,红蓝两队互换场地。
红队开球不利,投手频频接球落地,丢失射门机会。
蓝队却炫技般接连进球,比分越拉越大。
投手上下半场天差地别的表现,简直让人匪夷所思。惹得场边嘘声混着骂声,
“这红队的投子有鬼啊!”
“没鬼才鬼了……”
红队的投手心虚的擦着汗,再开场时终于发力,一个腾空飞踢干净利索的射进一球。可由于姿势扭转,重心不稳,下地时,人竟砸在了球门柱上,废了。
没有投手,这比赛提前结束了?!
金凤仪扭头看着裴九思挑衅一笑:“知道这次蹴鞠赛是谁请来的各地高手投子吗
?是我母亲家的商行。跟庄家斗的赌徒,哼!不自量力!”
裴九思发现自已轻敌了。本来他并不在意赌局胜负,可再一次L验到被人拿捏命运,感觉很不好,仿佛又成了十年前的少年。
可如今套着江熹容的身L他又能让什么?
必须强大,他要让江熹容从内到外强大起来。
“怎么出来玩也不叫上你哥?!”
随着吆喝众人循声望去。
阳光下,修长挺拔的少年郎款步而来。风流翩翩的笑颜却遮不住眉宇间的英姿勃勃
。
裴九思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诧然,少将军江图南!他们……回来了?
还没来得及发问,就见金凤仪眼神复杂的拦在少年身前:“江图北!你终于敢回来了!”
少年强挤出笑容:“好久不见,金小姐还是这么的……金碧辉煌,璀璨夺目啊。”
金凤仪像是没听到他的“夸奖”,死死盯着他的脸,随后一字一顿的唤着他的名字:
“江——图——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