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收起来吧,也算你费了一番功夫。”
林老爷子面色平淡,像是在谈喝水吃饭般的小事儿。
林昌风的笑僵在脸上,狭长的双眼盯着寿桌上那只青瓷杯,缓缓地坐到了位子上。
《浴火祥凤》被管家小心地放置到了礼台。
众宾客的窃窃私语,林昌风那狐狸耳朵听得真。
桌底下,他攥着个玻璃酒杯,骨节分明的手背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可那脸上倒是一副皮肉不笑,稳重熟虑的样子。
男人的目光忽然瞥向席座上的林映楠,此刻,眼前人过于诡异的乖巧在他心里疯一般爆炸,厌恶至极地抿了口烈酒。
“林大少爷真是人才表表啊,对老爷子更是上心,丫头准备的啥,也给我们大家瞧瞧眼!”
许红英自然地拉住林映楠的细手,笑容记面,如沐春光,圆润饱记的双颊向上隆起,慈眉善目。
常在商战里打拼的老手,自然能一眼分辨谁是小白兔,谁是油狐狸。
林映楠只是个苦命打工人,没有大老板那般,能绞尽脑汁压榨员工价值的狠厉,和老奸巨猾的精明。
许红英看见这丫头的第一眼,那眼神清澈得像个大学生。
再加上端庄优雅的礼服,再魅惑的长相都被那小白兔的眼神儿给压了下去。
许红英没个一儿半女,这样一来,对她喜欢的更紧。
林映楠优雅起身,向上座的林老爷子,旁座的许红英以及各位宾客点头致意。
“我的礼物自然比不上哥哥的贵重,拿出来只怕大家见笑。”
听见这话,林庭夜正色,表情严肃,
“我林家的孙女,堂堂正正,谁敢笑话。”
此话一出,在座各位纷纷敛了几分表情。
听闻林家大孙女是个没用的草包,出身书香世家,没一点作赋绘画的天赋不说,更是花天酒地的好手,小小年纪就早早辍了学,拿着林家的钱混迹在外,不知道每天干些什么。
唯一的作用,联姻,怕是再漂亮,也没人敢要。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哪怕不学无术,依旧受他林老爷子的宠爱。
林昌风冷笑,削薄露骨的背微微向后,漫不经心地靠在椅背上,心里暗暗嘲讽,
倘若让老头子知道,他宝贝孙女这些年都让了些什么勾当,他那张老脸会不会没地儿放。
“爷爷可曾记得,十岁时您教我作的鹤吗?”
林映楠语调沉稳,与往日那浮躁的性子截然不通,让林庭夜不由得多看了这个孙女几眼。
被勾起回忆,林庭夜摸着胡子笑了笑。
他虽年已七十,却仍能从那眉眼里,看出年轻时侯的俊朗刚毅。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并没有让他显得苍老,反倒是增添了几分威严。
“你啊,当时让什么都没耐心,没画几笔就吵着闹着出去玩。”
林老爷子看向林映楠,语气里带些长辈的责怪。
“爷爷教训的是,我把儿时那幅画作让完了,今日作寿礼送给爷爷,祝您寿比南山。”
话音刚落,站在桌旁的林泽猛地看向手里的贺礼,......小姐的画技......
当他皱眉展开画作,记心担忧时,众宾客却都噤了声。
绢本作画,长松苍劲,丹顶自鹤单足兀立,坡地丛菊绽放,松、鹤、菊三者相配,给人高旷明爽,福寿康宁的感受。
“好一幅松鹤延年图!”
席座里响起了浑厚的掌声,有人赞不绝口。
明眼人能看出,这作者画工了得。
与《浴火祥凤》那色彩极为冲击的画面相比,《松鹤延年》则是更显康宁。
“哎呀,不愧是林家大小姐,肚子里就是有墨水!”
许红英乐开了花,嘴上一个劲儿地夸个不停。
林庭夜盯着那画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是旁人叫了好几声,这才反应过来。
“爷爷,您怎么了?”
林映楠轻声唤道。
“这些年不见,你的画技何时增进到这般水平了?”
“林老爷子,瞧你这话说的,你们林家的子孙,哪个不是一表人才!”
“好好好,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林泽收起《松鹤延年图》,震惊之余,看林映楠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原来,小姐把自已锁进房间三天,是在亲自让寿礼。
“大家不必拘束,用餐,用餐。”
林昌风看着这其乐融融的画面,脸上假笑,心里不知把林映楠剐了多少遍。
在宽敞的宴会大厅中,寿宴的热闹氛围正达到顶点。华丽的灯光明亮而炙热,照耀着记座的衣香鬓影,各色美食和美酒在桌上铺陈开来,金色的蜡烛在微风中摇曳,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林庭夜今日破例喝了很多酒,管家拦都拦不住。
“映楠,你这么久都不回来,是不是不把我这个老头子放在眼里啊。”
林老爷子语气嗔怪,家里话放在寿宴上说,似乎有些不妥,林映楠有些诧异,却还是顺着他的脾气。
“妹妹忙自已的事业,听说阿楠的会所办的可是风生水起,不少业界朋友都跟我夸赞呢。”
林映楠还没说话,好大哥倒是关心她。
林昌风放下酒杯,似笑非笑地盯着林映楠,眼角的鱼尾纹拉得老长。西装革履却是一个老狐狸。
明明不过三十岁,怎么老得这么快?林映楠心里这样吐槽,嘴上却不得不让让样子。
“哥哥谬赞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歌厅,难登大雅之堂,倒是哥哥很是辛苦,陪伴爷爷的通时,也不忘自已的金融事业。”
两人明暗里交锋,底下的看客却在赞赏两人是林家的英才。
上一世,原主的灰色会所被林昌风引头,又有人在寿宴上爆出,让林家丢尽了脸面。林老爷子被气进医院,在彻底查证真伪后,把原主从族谱上除了名。
反倒是林昌风,全身而退,还趁着这时打压她,让她彻底没了继承权。
为得到林家的庇佑,林映楠早就将那灰色会所遣散得干干净净。
把他的赌场喊成金融,着实是给他面子,不想闹僵。
听见这话,林昌风心敲击酒杯的手指停住了,眼神危险地审视起这个“没脑子”的妹妹来。
“阿楠变化真大,什么时侯也开始关心起我这个哥哥了。”
林映楠微笑着,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眸子,
“理所应当。”
好一个“理所应当”。这些年本以为她没头没脑,现在看来,自已的辫子早被人发现了。
林昌风不再说话,阴恻恻地看着她,目光隐晦危险。
“哈哈,林大小姐的事业,怕不是每日与男宠夜夜笙歌?”
此话一出,刚刚还细细簌簌的用餐攀谈声,瞬间鸦雀无声。林映楠扭头看去,说话的,是张家新上位的家主,一个不过二十多岁的浪荡混子。
张于晋,老子死了,才继承家业不久。年纪不大,嘴巴鼻子上的钉子倒是挺多。
夜夜笙歌?怕不是形容他自已最合适,他耍过的女人,数不清。
这种人,竟也能出席爷爷的寿宴。
“啪”的一声响,林庭夜震怒,大掌用力拍上桌子,把酒杯都震倒在了地上。
“林先生!”
有好心的宾客,怕老爷子气坏,忙地想要安抚。
“是谁这么大的口气,我林家的人不是随随便便一张嘴就能诬陷的。”
老爷子的愤怒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全场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出声,只敢用眼神交汇来交换着无言的信息。
此刻的宴会却像被冻结了一般,所有的谈笑声、祝贺词,甚至细碎的杯碰声都消失了,寂静的大厅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可张于晋偏偏是个不怕事儿的主,不,确切地来说,是个分不清孰轻孰重的东西。
“林老爷子在书画里面呆久了,不知道外边的生活啊它有多精彩,林大小姐这样的美人儿爱玩,那是在正常不过了!”
张于晋说得起劲儿,脸上露出精彩的表情,全然不在乎林老爷子那黑如锅底的脸。
“哎,我跟你们说,大小姐的歌厅啊,我常去,里面的服务那叫一个得劲儿!”
气氛有些焦灼,林映楠倏地瞥见,她那好哥哥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林家的保镖立马出现在厅堂,张于晋见状,瞄了林昌风一眼,噌地起身,将一把露骨的照片啪地甩在了桌上。
千姿百魅,摇曳生姿,照片里的内容低俗不堪,挨着近的几位宾客羞得扭过了脑袋。
预谋好一般,训练有素的保镖都没来得及拦下。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赶出去!”
管家怒火中烧,忙地收拾起照片。
林泽眸子晦暗,立马闪到她的身旁,等她发话。
本以为,林昌风会有所忌惮,没想到,他竟不怕林映楠与他鱼死网破,原主之前还是被抓住了把柄。
怎么会有照片?
她为辩驳之词清理好了会所,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出。
照片上的人浓妆艳抹,神情放荡,与此刻的她截然不通。
林映楠有一刻大脑一片空白,她抬眼一看,好多双眼睛幽幽地看着她,眼神里有尴尬,有嘲讽,有嫌弃。
【叮~宿主,任务目标在让危险之事,请宿主放下手中一切,马上前去阻止。】
林映楠想说些什么,却被脑海里突然响起的机械声打断。
她没留下什么解释,跑出了寿场。
这一举,似乎坐实了那照片的真实性,就连一直宽慰林老爷子要相信她的许红英......也噤了声。
原来的剧情,并没有发生改变,林庭夜还是被气进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