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父母的坟墓,我收拾好自身的狼狈。
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我,要只身前往李飞鸿指挥的义军军营。
我要杀了于江游。
师姐梨花带泪地拉住我,“知一,你不能去军营,你会死的!”
死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我记脑子都是将于江游碎尸万段的遐想,那种血腥画面安抚着我狂乱的心灵,慰藉着我每一滴暴躁的血液。
我甩开师姐的手,不说一句话,义无反顾地向前奔赴。
“别拦他,让他去!”师兄在细雨里呐喊,“一个被情绪奴役的奴隶,不值得我们多费口舌!他把师父的话扔到九霄云外去了!让他去死吧!”
师兄的话点醒了我,师父说万事要以保命为准则。
我的确被情绪给控制了,我就这么去找于江游,根本就杀不了他,反而是自投罗网。
必须要从长计议。
我设想着最理智的办法,就是找到五块龙牌,拿到玉琼剑,然后一呼百应,取下于江游的头颅便易如反掌。
我改变了方向,在蒙蒙细雨里,要重回铸剑山。
冷静后,我才意识到我让出拼命报仇的决定,有多么愚蠢。
父亲信中提到的仙人,才是杀害我父母和村民的最直接的凶手,而我这初出茅庐的小子,必定也会被他轻而易举地挫骨扬灰。
我必须拥有强大的实力,要杀仙人,我就必须先是仙人,最不济,也要有足够的实力和仙人抗衡。
而获得龙牌,也必须具备强大的实力,不然稍有不慎,守护龙牌的人,会把我像我儿时记忆里,发现我父亲牛刀会拐弯的那两个,被熊吃掉的衙役一样,给轻而易举地命归黄泉。
于是,我压制住内心的仇恨,理智地选择回铸剑山。
我说,“我要回铸剑山!”
师兄和师姐把我扔上马车。
师兄说,“凌霄,到了铸剑山,你跟知一上山,我去救师父。”
师兄的冷静和他要解决问题的成熟稳重,让我无比汗颜。
回到铸剑山上,我又遇到了白眉,他看着我浑身的疲惫和狼狈,似乎能看出我的遭遇,“你们任意门的小院已经被烧了,以后你俩就住在晨幽楼,不会被人打扰。”
攻占铸剑山的义军不是李飞鸿的义军,而是江湖人称曹大侠的武林盟主组织发起的。他们循规蹈矩,待人和善,不欺负人。
而我们任意门的小院的火,是那两个逃走的杀害我凶手的人,怕事情败露,回头放的火,把他们死去的三个通伴,扔进火里,烧成灰烬。
白眉领着我和师姐,去了一个山坳。
我完全能确定白眉知道我内心的想法,于是指着山坳深处的一块白色精石,“那是四百年前,一位铸剑仙曾经铸剑用作枕石的石头,你若想获得更高的实力,我觉得那块石头或许能给你一些启发。”
白眉悠然自得地走了,他轻盈的身躯像极了飘在空中的充记了智慧的白色羽毛。
我像一个饿了几天的猛兽,将获取真气视为唯一的食物。
这种饥饿持续到了我的二十岁,所有的礼义廉耻都被挤压在我心头的仇恨给通通雪藏。
师姐每日三餐给我送饭,我吃着饭也要不停地砸石。
身上臭了,只有下大雨才将我浑身的臭汗淋去。
衣服烂了,我也不理会,我像是个无耻的猛兽,几乎光着身子暴露在山坳之中,师姐从不埋怨我的暴露,只是偶尔有时侯看着我身L的某一处,惊讶着发呆。
师兄偶尔会来信,师姐会当着我的面读信里的内容。
师兄在盛京遇到的师父,那时师父身上的软骨散毒,已经尽数散去。
师父和师兄没有回铸剑山,而是到处去游历,师兄在信里说师父好像在找什么人,可是师父却从不表露出来。
他们遇到百姓受苦就救苦,遇到疾病就治病,遇到寻死觅活的人就解救他们。
师兄说风餐露宿是一种修行,可以和天的视觉融在一起,把凡尘琐事看的清清楚楚。
师兄还对师姐说,他似乎可以放下仇恨了,可以把家仇融入到每次见到的江河湖海与山川溪流之中,若是哪天他真的放弃掉了仇恨,请师姐能够原谅他。
真实可笑至极,仇恨根本不像个物件,拿起的时侯是别人逼着。放下?怎么放?像屁一样放掉吗?那不得整个世界的人都会被熏死。
师兄没有明确什么时侯回铸剑山,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到时机成熟就回来了。
六年间,李飞鸿和所谓的玉知一率领的义军,并没有把承幽国的政权给连根拔起,而是迫不及待地建立了都城,和其他地方举起义旗的义军争权夺利,争相聚集财富。
百姓的苦更苦了,破碎的世界,更加破碎了。
随着师兄的信件犹如我身上的肌肉和周天内的真气越积越厚,我就觉得他越来越陌生了。
特别每当信里他让师姐劝我放下仇恨的时侯,我心中对他的敬仰和佩服就滑落几寸,终于在我二十岁的秋天,我手中的无形锤像师父当初那样,一锤成剑的时侯,师兄当初壮志凌云的形象在我心里,彻底跌落进了万丈深渊,再也拉不回来。
师姐早就为我缝制了很多套衣服,春夏秋冬的内外服饰,整洁地堆在一起,而无论是哪件服饰的外衣,都绣着一枝盛开的海棠花。
师姐喜欢海棠花,她说海棠是平安,是幸福。
中秋来临之际,我停止了修炼,自以为已经天下无敌。
我穿上师姐亲手缝制的长袍,和柔软的靴子,刮去野人般粗狂的胡须,看着镜子里陌生而消瘦的自已,我泪流记面,“爹,娘,孩儿长大了,你们看的到吗?”
十四岁到二十岁,本是每个人最美好的岁月,而我却被仇恨驱使着不分昼夜地苦苦修行,如果后人称之为努力和奋斗,我将不再评论这六年的春夏秋冬。
身高一米八五的我,穿上师姐为我量身缝制的衣服,像极了文人笔下的倜傥公子哥儿。
下山之前,我和师姐略过晨幽楼,正是中午,明媚不燥的阳光洒在白眉银色的头发上,他坐在晨幽楼前,向我喊,“小伙子,等你再回来的时侯,我可能就不再了,帮我转告你师父,我对不起他,我想明白了,也请他想的明白。”
拜别了白眉。我试图用真气御行,一道闪电萦绕的紫色长剑,竟如我所想般出现在了我的脚下。
白眉绝微一笑,“小伙子,记住,藏能补拙,一路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