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两个凶手逃跑后,我们从死去的凶手身上找到一块金制的令牌。
令牌很精致,印有金身护卫四个字,周边配有龙鳞图案。
师兄认得令牌,“这是保卫帝王的高手才有资格持有的令牌!”
我气愤不已,直骂承幽国帝王徐承幽,“徐承幽这个王八蛋,为什么派人来杀我们?”
师兄脸上略过一抹惊慌,迟疑地看向我,“这不是承幽国的,是玉夏国的。我俩的父亲,就曾是金牌的持有者!而他们要杀的人,是你!”
十六岁的师兄,因为常年艰苦卓绝的修炼,他的面容已具备了成年人才有的坚毅和冷静,他看着我的目光里掺杂着怀疑,而他目光之后背靠着的,是他引以为傲的玉夏国和他崇拜的父亲的伟大职业。
我知道我百口莫辩。师兄坚如磐石,稳如泰山的信仰,不会相信我是无辜的,他没有对我动杀意,已是我俩接近九年的朝夕相处情意的最好的诠释。
师兄把金牌收入他的囊中,然后认真地看着我,“知一,你最好不要对我有所隐藏,不然,兄弟没得让!”
我只能一五一十地说出我都无法解释的身世,向告诉我的结拜兄弟于江游那样,说出我母亲大人的遭遇。
师兄分析地头头是道,“往大了猜想,你的母亲是当时玉夏国覆灭时从皇宫出逃的贵妃,那么你就是玉夏国帝王之后,如果你母亲是王妃,那么你就是皇族之后。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你母亲在半路拾的或者是偷的皇族用品,那么你的身世就如浮沉雨打萍。不过这次刺杀的蹊跷,让人捉摸不透,无论是以上哪种情况,玉夏国的金牌护卫,都不可能对你动手。”
在一旁惊魂未定的师姐,非常正合时宜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杀人无非就是普遍的三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抢宝贝;第二种情况就是有血海深仇,第三种情况就是成为了争权夺利别人的绊脚石。依我看,你应该是第三种情况。”
师兄像是悟出来了真理,用力地敲锤定音,“对,如今玉夏国复国在即,帝王之位肯定是有玉家皇族之后才能坐稳的,之所以杀你,就说名你的存在阻碍了其他皇族之后的名正言顺!”
我思考不通,“不会吧,就算我是皇族之后,可是又有谁知道呢?”
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侯,心里猛然一惊,像是沉入了一块巨石,于江游,和我长得相似的我的结拜兄弟。
我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猜想,我的结拜兄弟会不会顶替了我,玉知一这个名字,会不会就是我的名字。
师兄打乱我的思绪,“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坐以待毙了,得换一个地方!”
师姐说,“我们去盛京,找师父汇合吧!”
师兄不通意,“不可以,如今知一的身份尚不明确,如果他真是皇族玉家之后,我们去盛京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说,“跟我回家!”
于是我们决定,去鸣凤村,那个我无数个夜里朝思暮想的地方。
在铸剑山山顶回旋的一瞬间,我看到远处隐藏在晨幽楼楼顶上空悬浮的玉琼剑,我转身凝视它的时侯,一阵风刚好吹去,在我和玉琼剑之间吹出干净空中之路,似乎是被特意安排的对视。
“走吧,那把剑取不下来,除非聚集五个龙牌,才能开启锁气阵。如果没有龙牌,就算是把晨幽楼给砸个稀烂,玉琼剑也会跟着玉石俱焚。”
我问师兄,“什么龙牌?”
“五百年前玉琼将自已的真气锁住玉琼剑,让它亘古不变地悬浮在晨幽楼之顶空,而锁住真气不弥散的阵法,是由五块铸剑山最为珍贵的镏金石之力组成,要想将阵法破除,只有聚集当初的五块镏金石,以真气使其召回被玉琼大帝逼出的特有石力。镏金石都有龙形之态,所以称之为龙牌。五块龙牌之谜只有玉琼大帝自已知道,五百年过去了,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线索。在我看来,玉琼剑想被取下,比当初成立玉夏国都要困难!”
师兄的话,突然让我想起儿时父亲带我去的龙窟,那个欧阳家族世代守护的龙窟。
离开铸剑宫的时侯,铸剑宫宫主,白眉,突然叫住我们三人,递给师兄一个白瓷小瓶,“这是你们师父的解药,见到他帮我转告一下,老夫也是出于无奈,逼不得已。”
白眉已经百岁高龄,白色的眉毛修长垂落到脸颊,沟壑纵深的皱纹布记整张脸上。
师兄也不恼怒白眉,反而有些担心他,“宫主,如今之势,铸剑山恐怕难逃厄运,你为何不离去呢?”
“呵呵!”白眉豁达一笑,“铸剑山不是谁的铸剑山,人在哪里,山就在哪里。不过老夫年过百岁,不愿远行罢了,我四岁上山,时至如今,这铸剑山上有我太多的回忆和故人的影子,我带不走他们,只能留下来陪他们。至于铸剑山的命运,我从未担忧,你们也不必担忧,去吧,去吧!”
对于白眉的人品和故事,我少有耳闻,对于十四岁的我来说,他老人家的立世的任何影响已跟我无关,他像任何人一样,沧海中的一粟,即将也必将成为所有人眼中的过去。
下山很顺利,攻上来的义军,不为难任何不抵抗的人。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占领铸剑山,告诉天下人,铸剑山已不属于承幽国管辖。
我们用师父留给我们的金疙瘩买了一辆马车,又备了一些干粮,在暮色渐浓的傍晚,朝着鸣凤村赶路。
路途遥远,又不知道具L的路,注定这次我回家的路,要大费周章。
第二天早上,我们看见了李飞鸿所谓的义军,他们嚣张跋扈,欺负弱小,就差烧杀劫掠了。我们为即将复国的玉夏国,潮表示担忧。
我是从出发到第四天深夜里抵达的鸣凤村。
一片火海。
放火的义军,已远远离去。
大火烧地很安静,没有任何动物的悲鸣。
那个歪脖子在村南头的枣树,在火焰召唤而来的飓风中,颤抖不已。
我坐在马车上,像是观赏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般地木讷起来。
整个村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火焰燃烧的光芒却也刺激不到我的眼睛流出哪怕任何一滴泪水。
我想,我应该悲伤才对吧。
我朝思暮想的村,我朝思暮想的村民,我朝思暮想的母亲和父亲,现在就在我的眼里正被烈火无情吞噬,而我却感不到任何悲痛和难受。
就像是这么些年,我每次梦回故里醒来后的内心被迫的逐渐平淡,在这一刻竟然也能平淡了起来。
也不能说内心里没有任何感觉,像是阴沉的天空持续了很久,始终无雨而落,而站在我内心深处的被尘土掩盖地看不清面貌的我的父母,急需被一场大雨冲刷。
阴沉持续,我却也无从悲伤。
第二天早上下起了大雨,我在雨水里出奇地静默,盯着乌漆嘛黑,气味扑鼻的残破景象,始终无从动弹。我觉得这根本就是一场梦,我怕我微微一动,这梦就能成为现实,只要我不动,这个世界就是假的。
师兄和师姐在我耳边的安慰逐渐变成咆哮,而我却听不见,余光中师兄的脸变的逐渐抓狂。
“啪!”
一记耳光,将木讷的我,抽回了现实。
我跳下马车,在雨里飞也似地奔向我的家。
草房烧后成的灰烬在雨水里如墨水般将我的世界渲染地只剩黑白两色。
一具粗壮矮短的白骨下掩护的是另一具白嫩娇气的尸骨,母亲尸骨手腕下,在烈火里碎成几段的浓绿翡翠手镯犹如一把利剑刺入我的心扉。
那是母亲最珍爱的帝王绿翡翠手镯,如今碎成这副模样,真怪她太粗心大意了。
我畜生般地微微一笑。
又来了另一波义军,他们收拾灰烬里的残骸,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尊敬地抬走我的父母,我如通行尸走肉般跟着他们,看着他们将我父母的尸骨埋葬,从始至终没有言语。
他们埋好以后,我就用手,不紧不慢地挖。
他们又埋,我就又挖。
神奇的是,我的手指已有白骨残露,却没有一丝的痛处,我确信我当时拥有了神奇的本领。
后来师兄又给我一个耳光,把我扔进马车里,驱赶马车正欲带我离开时,我又如梦初醒。
我在灰烬里找来一块残缺的木板,又飞奔到父母亲的坟前,然后又平静地用手指头流出的血写下几个字。
——欧阳蛋儿父母之墓。
然后我漫无目的地回旋到灰烬里的家中,看到父亲平日里爱让的叫花鸡裹着的泥蛋,上面还歪歪扭扭写着“蛋儿亲启”几个字,我又畜生般地微笑起来,把泥蛋儿宝贝地抱在怀里。
我确信我当时感受到内心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包裹住的巨大悲伤,正在被我怀里的泥蛋儿缓缓打开。
我平静地抱着泥蛋儿,一步步走向马车,直到我再也迈不动脚步时,我恍然跪地。
开始了,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