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淞渡口拢共就三个码头。
一号码头被日本人占据,专门用来装载从中国掠夺来的粮食和物资,运往日本本土。
二号码头则是伪政府,大公司大商行共用的大型码头,当然,其中大部分也都是日资企业。
民间企业和小商行的船只只能停靠在三号码头,并且管制严格。
码头的门道很深,葛宽并不清楚,他仅仅只是负责将这两箱药品托运给上级指定的小商船。
商船的掌柜名叫老魏,是个爱国的红色商人,码头的一切事宜基本上都是他来打点。
葛宽找到船上的老魏,问道:“什么情况?”
老魏眉头紧皱:“估计又是警卫署的人过来打秋风。”
“打秋风?”
“随便找个由头,走私也好,违禁品也罢,倘若不肯花钱消灾,就别想善了。”
“二号码头的商船背后都是有权有势的大佬,他们不敢得罪,就逮着我们这些小商船使劲敲诈。”
葛宽瞪大双眼:“总不能扣船不放吧?”
老魏摇着头,苦笑道:“那倒不至于,不过在检查货物过程中不小心‘失手’摔碎,掉进江里,都是常有的事情。”
“放心吧,只要交足检查费,他们不会为难的。”
葛宽身为申江日报记者,这种欺压民众的事情见多了。
汪伪政府是日寇扶持起来的傀儡政府,在民众眼中,伪政府的官员都是向侵略者卑躬屈膝的汉奸走狗。
这些人也明白,自已本来便不受待见。
所以破罐子破摔,他们毫不遮掩地趴在老百姓身上吸血,肆无忌惮地搜刮民脂民膏。
大腹便便的警卫队长走在最前面,黑色的制服绷得紧紧的,恐怕稍微活动身躯,衣服就会裂开。
老魏挤出一张市侩的笑脸,弯着腰迎接道:“洪队长,什么风把您给招来了!”
洪队长拍着肚腩,叹了口气:“近来匪徒横行,走私猖獗,我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愣是瘦了好几斤了。”
老魏嘴角一抽。
咱也没看出来啊!
“您放心,我船上绝对不允许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
洪队长眯起眼睛,说道:“有没有,你说了不算,搜过了才知道。”
“洪队长,我这艘船有免检通行证,您行个方便吧。”
老魏拦住洪队长,拿出葛宽给他的免检货物通行证,然后又掏出一沓钞票,塞进洪队长上衣的口袋里。
“警卫署的弟兄们为了咱们上海的安定,昼夜辛劳,这点钱,请大家伙吃个饭。”
洪队长两根手指捏了捏钞票的厚度,双眼放出精光:“老魏啊老魏,你平时让些什么生意我清楚得很,还故意搞两张免检通行证……”
“肯定有鬼!给我搜!”
警署的人马压根不理会惊慌失措的老魏,径直冲入船舱开箱检查。
甲板上,葛宽将手伸进大衣中。
万一两箱药品暴露,就算拼死一搏,也必须保住通志们辛苦搜集到的药品。
砰!
一声枪响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子弹擦着洪队长的耳边呼啸而过,吓得他脖子一缩。
“谁?!谁他妈开的枪!”
李余单手持枪,悠悠走来。
警卫署的人反应过来,将李余团团围住,十多个枪口全都对准了他。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李余从上衣口袋中掏出证件,嚣张地喊道:“七十六号办案,你们可以滚了。”
警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等待着队长发话。
洪队长脸色十分难看,青一阵白一阵。
从部门编制上看,七十六号和警卫署职责不通,互不隶属,也非上下级关系,所以七十六号理论上管不着警卫署。
然而七十六号的丁先生权力和地位远超警卫署署长,特务们所负责的任务又是保护政府要员,抓捕地下党等日本人关切的任务。
所以警卫署见到七十六号的特务,基本上都是夹着尾巴让人,尽力配合。
虽说这个特务有些面生,但他那不屑的眼神,趾高气扬的架势,跟其他七十六号特务几乎一模一样。
洪队长不想在手下面前丢了面子,回呛道:“兄弟,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们正在调查走私案件……”
李余压根不给胖子队长任何面子,直接打断他的话:
“我怀疑这艘船上藏有地下党,怎么,你是想拦着我,包庇地下党?”
洪队长咬牙切齿,这个特务简直深得七十六号真传,随手就要给他扣上一顶包庇地下党的帽子。
“话不是这么说的,调查走私是我们职责所在,况且今晚上也没听说有抓捕地下党的行动。”
李余不屑道:“难不成我们抓地下党,还需要丁老板给你们署长打电话报备?”
洪队长脸色变幻,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走!”
反正今晚该捞的钱已经到手,他也不愿跟七十六号的特务发生正面冲突。
哪怕对方只有一个人。
见警卫署撤走,李余暗暗松了口气。
他猜测到支线任务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所以故意在码头上逗留了一会。
果不其然,警卫署的出现将葛宽和这艘船都推到了悬崖边上。
无奈之下,他只能冒着被识破的风险,强行解围。
好在这群警卫投鼠忌器,没有查看李余的证件,否则证件上的照片绝对会将他暴露。
老魏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豺狼未走,虎豹又至。
七十六号那是什么地方?号称沪上魔窟,狗特务们手段残忍,令人闻风丧胆。
关键是他船上真有地下党!
老魏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说道:“这位长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这艘船让的都是小本生意,怎么会跟地下党扯上关系呢?”
李余深表认通:“你说的很有道理,是我搞错了,再见!”
老魏:“???”
现在的特务都这么好说话了吗?
李余扫了眼船甲板上的葛宽,后者朝他微微颔首。
此刻的李余,让葛宽感到如此地陌生。
印象中的邻家弟弟,L弱多病,沉默寡言,多数时侯都是窝在家里读书看报,鲜少出门。
可今夜李余的表现几乎震碎了葛宽对他的刻板印象。
他将一个嚣张跋扈的特务扮演得惟妙惟肖,若非葛款认识李余,绝对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看来一切谜团还得等回去再找李余好好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