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猎猎,华灯初上。
夜幕笼垂,鸦默雀静。
庆东庙街是一片破败的老城区,是外来户和市井小民的集聚地。
老钱选择在庙街潜伏十分聪明,这里巷弄纵横交错,人员鱼龙混杂,往那窄巷子里一钻,转眼间便能消失在人群之中。
李余照着老钱给的地址,小心翼翼地摸索着。
庙街不像极司菲尔路那种灯火通明,霓虹闪烁的商业区。
四周的铺子早早便闭店休息,小巷子里空无一人。
巷子的底部,一个穿着棕色风衣的男子伫立在门前,而他身旁的墙幔外,开记了丁香花。
李余心下一沉,如果王寡妇和老钱的关系暴露了,那就说明,老钱嘱托的铁盒子很有可能被特务们发现。
从支线任务提示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便意识到这项任务绝不简单。
没想到从一开始就得拼刺刀。
枪他是带出来了,但是屋内肯定还有通伙,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轻易不可动枪。
不到生死时刻,也绝对不能使用能力……
他握紧手中的裁纸刀。
暗夜杀人,最容易的方式就是从后背突袭。
然而此时风衣特务背靠在墙壁上,警惕地盯着巷子两边,没有任何靠近偷袭的机会。
咣!
银元碰触青石板砖的声响传来,夹杂在呼呼作响的风声中,格外清脆。
“谁?”
风衣特务瞬间拔出手枪,直指声音来源的方向,缓步前行。
一枚银元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风衣特务提着枪再三确认,始终见不着人影。
这银元怎么回事?大风刮来的?
法币一直在贬值,如今市面上最坚挺的就是银元和美钞了。
这枚银元足够他跟百乐门的小妞们快活一个晚上。
有钱不捡王八蛋!
他俯下身子的瞬间,一道破空声从背后响起,风衣特务心脏不由地一紧,浑身汗毛炸起。
糟!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回身抬手准备扣动扳机,却恰好侧面迎上袭来的利刃。
噗嗤。
裁纸刀划破喉咙,风衣特务眼睛瞪如铜铃。
手中的枪不由自主的脱落,他双手捂着喉咙,却止不住喷涌而出的炙热鲜血。
“嗬……”
风衣歹徒到死都没想到,自已竟然会因为一枚银元而丧命。
他只听说过路边野花不要采,没听过地上银元不能捡啊?
李余将手放在特务的衣服上来回擦拭,抹掉喷溅在手上滑腻腻的鲜血。
训练他的教官曾经教导过,人类在遭遇危险和创伤时,肾上腺素狂飙,这时侯往往能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在生死搏杀中,要想让一个成年男性跳过五秒真男人的状态,直接失去战斗力,将风险降到最低。
只有两种方式,咽喉和下阴。
咽喉部位连接颈动脉和气管,下阴部位藏着大量痛觉神经,任何一个位置中创都是致命的。
颈动脉和气管被划破,风衣特务仅仅是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呼吸和心跳。
相反,李余的呼吸愈发的沉重。
他的喘息不是因为从墙头一跃而下和极具爆发性的一刀,而是因为心底涌起的恐惧和慌张。
教官说的没错,用刀杀人和用枪杀人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白天连开数枪放倒特务,那种感觉,仿佛回到特训营打人形枪靶的时侯。
感受不到殷红的鲜血飞溅,感受不到令人不适的血腥味,感受不到生命从自已手中消逝。
然而此时手背上那温热的触感,以及特务连死都不肯合上的双眼,都让他的情绪难以自抑。
李余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翻涌的情绪。
屋内还有敌人等着他解决。
他们显然不清楚在外盯梢的风衣特务已经惨死,因为王寡妇呜呜地哭声掩盖掉了外头的声响。
透过窗户缝隙,王寡妇缩在墙角,右脸通红,嘴角带血,一把鼻涕一把泪,应该是遭受过特务的掌掴。
动手的是个身材矮小,圆头圆脑的胖子。
另外一个特务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正是被李余偷走枪的老熟人刀削脸。
从证件上上看,应该叫让刘立。
不过此时的刀削脸半边脸庞肿的像馒头一般,与另外半边脸相对比,显得格外滑稽。
“认真想想,他有没有说过什么话,提起过哪些人,留下过什么东西。”
“呜……他每次办完事就走……我真的什么事都不知道……”
王寡妇声音呜咽,拼命地朝刘立解释。
“他一次在你这待多久?”
王寡妇想了想:“大概有一个钟头吧。”
“放屁!”刘立大声质疑道:“就凭他这把年纪,这事能搞一个钟头?五分钟顶天了!”
汪组长曾经说过,审讯是语言的艺术。
严刑拷打是最低劣的手段,从被审讯者话语中找寻漏洞才是真正的智者。
被我找到盲点了吧?
啪!
矮胖特务又是一巴掌。
“还敢撒谎?”
王寡妇捂着脸,哭呛道:“我真没说谎,老钱他虽然年纪大,但确实厉害,劲还特大……”
窗外的李余已经坐不住了,再听下去,这本书估摸着要没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矮胖特务即将挥下去的手。
“老吴估计是在外头被风吹冷了,想进来躲躲。”
矮胖特务自说自话,开门的瞬间,一把锋利的裁纸刀狠狠扎进他的喉咙。
扑通!
他捂着喉咙直直倒下,喷溅而出得鲜血吓得王寡妇哇哇大叫。
刘立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去,却抓了个空。
糟了!
由于时间紧迫,跟随自已的两个弟兄又都带着家伙,刘立压根没想着找装备部补发枪支。
“你的枪在我这呢。”
“是你?”
对方蒙着脸,看不清楚长相,但刘立认得自已的枪。
黝黑的枪口指着刘立的脑袋,他急忙抬起手来,安抚道:“哥们,放我一马,我保证今夜就从上海消失,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李余轻笑出声:“我凭什么信你?”
“兄弟,听我说,”刘立解释道:“如果你现在开枪,势必会引来夜巡的警察,到时侯想走,可就走不掉了。”
“万一你离开之后,带人围捕我呢?”
刘立深吸一口,分析道:“我丢了枪,害死了五个弟兄,今晚又死了两个,无论你是否被抓住,我都要被清算。”
“在七十六号待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捅了这么大个篓子,总得有人承担罪责。
刘立相信,汪组长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已交出去背锅。
“有道理,”李余点点头,露出赞通的表情:“既然如此,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发现骆驼的?”
刘立松了一口气,至少现在命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