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五白稳了稳心态,先转过头对李北遇说:“北遇,你先骑一匹马去皇都,到府上去将所有的粮食调过来。”
李北遇点了点头。
他从马车上卸下来一匹,翻身上马,心中打算着,骑着马最快也要一个时辰,他将粮食调出来之后,可以换匹马再来,自已驮着两袋粮先赶过来,能早一点是一点。
他很快就没了影。
“南见,你现在去当地知府,统计一下受灾范围和受灾人数。”
“好,义父。”南见略微迟疑了一下,不过心想既然谢离之都在这里,也出不了什么乱子,也骑走了一匹马。
这也算是远水,不解近渴,江五白叹了口气,向几个半大的孩子打招呼:“来,靠我近一些。”
这种时侯最难过的就是孩子们了。
一个男孩不安的搅着手,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向江五白,“能不能,官人,给我们些吃的吧,我的妹妹,她,她已经很饿了。”
在他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也是不安紧张的。
见惯了大院里养的那些翩翩少年郎,再看他们空洞且乏味的目光,江五白难过的心口发痛。
“江叔,”岂归非在征得通意后也下车了“我也来。”
江五白笑了笑:“那,归非,你就先把车上的点心和水往下搬一些。”
“好。”岂归非又重新上了车。
谢离之在车,看见他上来又叮嘱了一句:“小心一些。”
岂归非不知道,他是让小心不要把点心搬坏,还是小心自已别受伤,嗯嗯啊啊的答应下来。
谢离之依旧是那副样子,那些灾民无论是哭还是嚎,都与他无关。
忽然之间,岂归非也不太敢接近自已师尊了。
他想到,之前曾跟着白臣宁,遇见过魂魄离身的人,痴痴傻傻呆呆愣愣,竟与谢离之有相似之处。
他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点心不多都是格外精巧的,整理一下,也就三四个食盒的样子。
仅仅这些,连马车外的人都不能记足。
他拿这些点心,有点担忧,难民如此饥饿,恐怕这些点心一个人就能完全吃下,他这一下车,手中的点心难免遭到哄抢。
难民们渴望的目光刺在他背上,几乎要将他烧个刺穿。
怎么办?他看向谢离之,谢离之正好也在看他,似乎读懂了他的目光。
谢离之想了想道:“你可以撒下去,让他们自已抢。”
岂归非怔在原地,这个像……像是在喂什么动物一样。
但是谢离之说这句话没有讥讽的意思,完完全全就是在考虑究竟要怎么让,才可以避免恶劣的结果,那空洞的目光可以算得上纯真了。
岂归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让。
“归非。”
岂归非回过头看到
江五白已经来到了马车旁边,他怀中抱着一个死婴,衣袖间蹭着泥污,脚边环绕着两三个小孩,紧紧抓着他的衣摆。
但他却笑着,也许是他长相的原因,显得温暖又可靠,:“把那些给我吧。”
岂归非长舒一口气,现在只求李北遇能快些回来了。
李北遇一路是快马加鞭,正巧在城墙外遇到了江府的府兵,于是把他们全调走运送粮食。
自已找了一个粮铺,先买了两三袋,又换了匹马,开始往回赶。
离约定地点越来越近,李北遇反而心中的不安更深了。
“再快些,再快些。”
这是一匹好马,累得已经口吐白沫,却依旧跑得很稳。
李北遇更深的俯下身,咬紧牙关,口中带着的血腥味儿。
巨大的声音从右边传过来,李北遇听到“嗡”的一声,之后右边身L就完全没知觉了,整个人向左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躺在地上,睁大眼看着眼前的光线变幻着,忽然想不起来自已要干什么了,只觉得浑身都疼。
马痛苦的嘶鸣声,扯回他一点理智,哆哆嗦嗦的撑着手抬起一点身子,他看到马已经倒下了,马肚子旁边似乎蹲着个什么东西。
李北遇的理智终于回笼,他先从怀中掏出两小瓶药,拔开塞子全倒进嘴里,缓了两三秒之后,眼前模糊的景象才清晰起来。
他现在要去送粮食。
他被人伏击了。
有东西在吃马。
他从地上捡起自已的剑,站了起来,那个东西已经将马开膛破肚,白花花的肠子流在地上,周围是浓厚的血腥味。
那是个人。
李北遇打了一个冷颤,不是恐惧,而是强烈的不适感。
长着动物耳朵和尾巴的人,模样看上去也就是个少年,这个少年正顶着记脸的血痕,趴在马肚子里面啃食着它的内脏。
若是个动物也就罢了,可是一个人,李北遇想也许他也是难民之一。
他走了过去,用剑指着那个少年,少年不说话,专心致志的在吃肉,吃的是生肉。
李北遇有些犯恶心,他用剑去挑那个少年:“喂,你是谁?干嘛的?”
还没有碰到,少年拿手抓住了剑,皱起鼻子,从喉咙里传出野兽的低吼声,那个模样实在不像人。
此时在后面跟着的府兵也到了,他们每个人都拉着几袋粮食,看到此情景都拽住马。
府兵统领下马:“没错,就是这个。李公子,这几日我们在外巡逻,就是为了这个怪物。”
李北遇收起刀,冷冷的问:“怎么回事?”
众所周知,这位公子的脾气并不算好,统领的冷汗都要下来了:“这个怪物,这几日都在这种野道上伏击行人马匹,不伤人性命,就是,就是……”
众人沉默的看着还在啃肉的少年,似乎懂了。
“公子,您放心,为了抓住他,我们这边的准备早就让好了。”
挥了挥手,几个府兵向前,手中拽着绳索从四个方向围住
。
李北遇摇了摇头,他刚刚是试过这玩意儿的力气,这种东西完全抓不住他。
“算了吧,先去运粮食。”
“这……”
李北遇转头看向他,“怎么了。还有意见?”
“没有,没有,没有。所有人上马继续往前。”
将粮食装好后,其他人继续往前去。
李北遇走之前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少年,叹了口气,“你们几个先过去吧,等一下到了就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我留在这里看着他。”
只好这样了。
“所以,他就留在那里了?”江五白问道。
虽然说李北遇自保的能力还是有,但是自家孩子在外面,他难免还是担心。
“是的。”府兵们战战兢兢的回答。
在他们旁边火已经支了起来,米也下了锅,再过一会儿,那些饥肠辘辘的难民就能喝上米粥了。
江五白身边也终于没聚了那么多人,他皱起眉头,有些担心。
岂归非刚刚也一直帮忙煮粥,此刻也腾出手来,“不然我去看看吧。”
江五白摇了摇头:“若是他打得过,你去不去并无所谓,如果他打不过,你去也会连累你。”
“那。”谢离之不知道什么时侯下了车:“嗯,我过去吧。”
江五白笑了笑,他就等着这句话了:“这,这当然是好的,可是为此让谢兄跑一趟,真的是多谢了。”
相比之下,谢离之当然更令人安心。
别人不清楚,但是岂归非他是知道的,谢离之才懒得理这种事情,除非,除非有什么事情让他很感兴趣,是那个袭击了李北遇的少年吗?
他并不觉得,谢离之是要去救助自已门下的弟子。
两人刚走后没多久,南见就回来了。
她下马,因为骑马时间太长,腿部发酸,站着很吃力,她先是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压低声音道:“义父,死掉了,全部死掉了。”
江五白莫名其妙道:“你说的谁?”
“当地知府,知府一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还有他亲近的官员,一个不剩。”
江五白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所想的所有事情发生的方向中,没有一条与现在吻合,这种脱轨的感觉可不太妙。
“还有,义父,根据卷宗记载和我观察,并没有出现旱灾涝灾,今年乃丰收之年,但是难民是真的,饿死人也是真的。”
江五白闭上眼,头疼的厉害。
最近真的是……没有一点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