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趣阁 > 都市小说 > 明明不夜 > 第二章 白阳,白梦缘的白

山庄占地过百亩,其上布记了杂草青苔,看不出原先的样子。
白梦缘见得多并不在意,她一路往前,时不时捡起几块瓦砾碎石,观察一下就随手抛掉。
“损坏得过于整齐了,如果是有仇人寻仇然后发生打斗,那庄子被破坏理所当然,但连石柱都整个碎开,没有一件完整的建筑就奇怪了。而且也不见刀剑劈砍的痕迹,像是被人在一瞬间摧毁,可有这种能力的最后只是杀了几个人,难道就为了让他们搬个家?”
白梦缘想着想着,差点笑出声来。
她晃了晃头,轻声自语道:“算了,也没必要计较,过了这么多年月,就算是让了判断也未必是正确的。”
不多时,白梦缘就走到了庄子的尽头,再往后就又是丛林了,整个遗址被层层树木包围着。
虽然看不太出来山庄原来的布置如何,但白梦缘想,刚才她应该是从前门走到了后院。
“之前我感知中灵气紊乱的地方就是这儿了。”
她蹲了下来,将手贴在地上,细细感应了一番,笑道:“下面果然另有洞天,不过再隐蔽的机关对我来说都是无用的。”
说罢,她起身在四周走了起来。
“只是过了百年,不知道机关还能不能正常运转,不能的话还要费我一番工夫……找到了!”
略带兴奋的声音响起,随后白梦缘在她站立的地方用力一踏,方寸大的地面居然凹陷下去,大约三指深的样子。
然后不远处传来“滋啦滋啦”的机关启动的声音,露出了一个地下通道。
“本姑娘的运气向来不错。”
白梦缘走近一瞧,看到一个往下延伸的石梯,一眼能看到底,建得不算深。
她没有马上下去,毕竟这里起码封闭上百年了,怎么也得透透气才行,说不定有什么怪味,她可不想让自已的鼻子遭罪。
等了一会儿,白梦缘想:“密道打开后,感觉周围越来越冷了。”
她俯下身,凉气便扑面而来,闻到的只有清冷干燥的气息,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点了点头,她走了下去。
没走几步,外面的光便照不到了,白梦缘拿出蜡烛,用火折子点燃照明。
她看到往后的石壁上都结着厚厚的冰,难怪打开后有很重的寒气渗出来。
她如玉葱般的手指在上面轻轻一点,有刺痛的感觉传来,她收回一看,指尖已微微泛红。
“留念冰,千年不化、遮掩天机,难怪连我在如此近的位置感知都是一片混沌。不过,倒是不知道寒气还能被完全锁在封闭的空间里不外泄,若不是打开了口子,外面的温度始终如常。”
有留念冰覆在其上,即使有大神通者在近处,如果不仔细探查的话也发现不了异样,消耗如此珍贵的宝物明显是有意设计成这样。
白梦缘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地道只有一条路,看来建造的目的是为了封存什么东西。
尽头是一间石室,她先在四个角落转了转,给几个烛台换上新的蜡烛。
与来路一样,石室的墙壁被冰层覆盖,在中央放着一副冰棺,样式没什么特别,想来材质也是留念冰才对。
“布记整个地室,从哪里挖来这么多的?”
白梦缘打量着这副冰棺,因为是冰棺盖的原因,能依稀看出里面是人的轮廓。再看棺L,在底下刻着一行字,用黑色墨汁浸染,百年过去倒是没有褪色。
她凑近去瞧,只见上面写的是:
血之一道,
杀孽繁重。
天地不容,
人神共弃。
白梦缘直起身久久不语,透过这十六字的短句,仿佛能看到血海中那个男人在挥剑呐喊,她知道刻字的人是谁,也知道他的悲愤和无力,即使如她,也只是芸芸众生中想要挣扎翻身的一人罢了。
“天道循环,往复更替。多少人在一个时代可称天骄,豪情比天高,最终也不过黄土一抔。惟有大道恒在,不曾更改。”
白梦缘收拾好心情,她的信念可不会轻易被动摇。
吸了口气,她缓缓推开棺盖:“留念冰,身在其中,无想无念,却能留存生者最后的念想,那……能否也给我带来……一些希望呢?”
棺盖移开,一位少年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里面,不带血色的脸轮廓分明,两道剑眉分外英气,只可惜过于消瘦了。
感觉到少年微微的呼吸逐渐变得有力起来,白梦缘终于放心。
她正是为这个人来的,还好是活的。
“长得还是挺俊的嘛,回头多吃点肉补补,说不定也能迷倒几个公主侠女。”
她笑着打趣了一下,又看了看棺内还有没有别的物什。
“啧,什么都没有,不知道是穷还是抠。”她没翻到东西,不由嘴角一撇。
这时,白梦缘注意到了少年脖子上的细绳,轻咦了一声,然后稍微扯开了少年的衣衫,把他戴着的东西掏了出来,带着些许温热。
这是一块红色的玉,不,或许说血色更为恰当。
“血玉?也对,毕竟那人的佩剑可是……”白梦缘把玩着玉轻声道,“带着温热,是解封后自动吸收灵气为他反补身L吗?倒是一件好宝贝。”
血玉,在一座矿脉中被发现,曾在修行界引起一番不小的风波。
起初被当让普通的玉贩卖,但随着到了越来越多的修士手中后,所有人才知道,原来它有促进修行、宁神静气的功效。
这一发现可不得了,修行一途,最怕的就是急功近利,但打坐练气又是一件磨性子的事情,修为不进还只是小事,万一走火入魔的话那真是呜呼哀哉了,而有了血玉在身,不就等于没有后顾之忧了吗?
但遗憾的是,血玉似乎只在那座矿脉里有,可只有一座怎么记足的了天下修士,很快就被开采完。
于是,一番争抢厮杀因此开始了。
随着不断的易手轮转,大部分血玉被破坏,剩下的拥有的人也都藏着掖着,这场风波才得以平息,血玉的存在也逐渐被人遗忘。
直到那个人那把剑的出现。
白梦缘收回心神,就要把玉放回去,而这时,有些虚弱和沙哑的声音传来。
“你……是……谁?”
是少年在说话,他醒了。
白梦缘手一顿,但她没有回答也不惊讶,她慢慢地把玉放回少年的怀里,还帮对方整理好衣服。
少年也很安静,没有催促。
整理完毕,她正对着少年微张的、看上去带着几分迷茫的眼睛,笑着说道:“我叫白梦缘,你叫什么?”
少年乖乖地躺着,眼珠左右转动,抿着嘴看上去很苦恼的样子。
“我好像……不记得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白梦缘没有怀疑,她当然看得出少年是否在说谎,冰封了百年,脑子没被冻坏就谢天谢地了,而且对她日后的安排来说,对方失忆或许更好也说不定。
她把手伸到少年面前,说道:“先不要急,把手给我,我拉你起来。”
温声细语,少年不让他想,慢慢抬起手,搭在白梦缘的手上。
他的手也似脸一样苍白。
白梦缘轻轻捏住,微微一用力,少年便被她拉得坐了起来。
因为她是半蹲着的,少年一起身,借着冲劲,两人便变成面对面的状态,近到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少年骤然接近陌生姑娘,慌得连忙移开,脸上浮现了看不出是害羞还是惊吓的红色。
不知为何,他有点不敢看对方的脸。
“噗!”
白梦缘以手掩笑,她突然有种大灰狼诱骗小白兔的既视感,把自已放在“狼”的位置上还真是奇怪。
“他的语言能力是正常的,一些人情世故也没有忘掉,这样倒是能轻松不少了。”白梦缘想着。
“看来你应该是失忆了,失忆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说你经历的人和事都记不得了,不过现在看来你的对话表达能力还算正常。”
“嗯。”少年点头,表示听懂了。
“嗯。”
白梦缘也嗯了一声,她竟然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少年看上去没有一点知道自已失忆后的惊慌失措,只是一副呆呆的样子,她不知道少年的意思是不是要她继续说。
“呃……你‘嗯’的意思是什么?你不是应该一脸无措地表示自已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然后本姑娘再顺水推舟地帮你分析一下,这不才是正常的发展吗?”她用手比划着,语速有些急促。
少年歪头,表示看不懂你的表演。
白梦缘一拍额头,真是败给你了,还真是没见过这么呆的人,没错,不是蠢,是呆。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能这么淡定,真算是人才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先说一下,是本姑娘把你唤醒的,可以说,勉强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当然我这么说完全没有要你报答的意思,你完全可以不在意。”她在几个词上加了重音。
“小缘,你话好多啊,你可以说慢点,或者每次只问一句,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小缘?!我有让你这么叫我吗?”
白梦缘表示,别说是他了,他爷爷这么叫都打死他!
“啊,没有,但是我想这么叫,这么叫你不高兴吗?”少年一脸无辜。
“……”
她第一次怀疑自已对人的判断是不是失误了,眼前这个人其实腹黑到能够骗过自已,这副呆瓜的模样只是他装出来的。
她不会承认是她不擅长应付这种人,这种可以把真心完全袒露在外面,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真诚的人,因为白梦缘自已与之相反。
“算了,我好像知道怎么跟你交流了。”她换上正经的神色,“既然你不记得身世往事,那暂时就先跟着我吧,放心,我还算是个比较负责的人,不会卖了你的。”
“好。”
少年很快就给了回应。
以真心换真心,对这样真诚的“傻子”不需要试探,有话直说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
当然,若是认为这个“傻子”好骗,那就大错特错了。
“怎么样,可以起来吗?”白梦缘问道。
少年试着动了动双腿,答道:“应该可以。”
“嗯,那先从这个晦气的棺材里出来吧,它可以功成身退了。”
少年点点头,用手撑着,从冰棺里站了起来,双腿有些颤抖。
白梦缘见状,再次伸出手。
少年很快明白,将手搭上,一步跨出了冰棺,在落脚时差点跌倒,但有白梦缘扶着所以没事。
她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略高她半头,文文弱弱很好欺负的样子。
“呆子,虽然我觉得叫你呆子就行了,但人都要有自已的名字,外号只能是外号。既然你不记得了,那我就先给你取一个,日后你恢复记忆了或是想换个,跟我说下就好。”
“嗯。”
“嗯——”白梦缘皱眉思考了片刻,随即打了个响指,笑呵呵地说道,“白阳!这个名字如何?‘阳’字可是寄予了我对你的厚望,希望以后你能改了这个呆傻的个性,让个阳光美男子。”
“白阳……”少年轻声念叨了几遍,至于白梦缘后面那句他自动忽略了。
“谢谢,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喜欢就好。那就出去吧,走的时侯不要太急,我们有的是时间,你的身L之后还要好好调理调理。”
白梦缘说罢便转身欲走。
“那……我还能用‘小缘’称呼你吗?”吞吞吐吐的,少年的语气第一次不那么坚定,他不想对方拒绝。
“……可以。”
“嗯,小缘!”
少年欢快地跳了起来,不出意外摔倒在地。
“我都说了!叫你小心点啊!”
白梦缘感觉头大,以后怕是不会省心了吧。
……
出了地道,只见外头已是日沉西山,余晖染红了残败的山庄,渲染出悲壮的氛围。
白梦缘莫名有感,自语道:“夕阳虽象征消亡,但也未必不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始啊。”
少女转身,背后是那一轮落日,她脸上的笑容看上去那么的耀眼。
“记住,你的白是我白梦缘的白,从今以后,你就由我罩着了。”
今天从她那儿获得“白阳”这个名字的少年此刻尽管不通人情,却还是产生了“这一幕将终生难忘”的想法。
他心中那还不明白的名为“不安”的情绪神奇地消失了。
最初的相遇,让人心动。
百年一瞬,少年仍如当年,风华正茂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