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为着她不肯还俗，而是她不懂我心底意难平。”蒋浚业神色稍稍缓和，每次听见小妈的声音，都会心情莫名好起来。
哪怕她没有哄他，还对他恶语相向。
“我不知你心底的意难平，指的是什么，若是我理解的那个，那谁都理解不了。”方幼萍倒是难得跟叔父的姨太太共情。
蒋浚业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那神情很复杂，掺杂了许多纯粹，和利益熏心。
方幼萍觉得惊诧，一个人的脸上，怎么会同时出现干净简单、和复杂算计的神情。
“没关系，就算全世界都不支持我，我自己理解这种感受就好。我既然想往上走，那便注定是一条孤独的路。”孤家寡人，莫过于此。但蒋浚业，甘之如饴。
“我从来不是那种，得陇望蜀、不知满足的人。身居高位，又贪恋人间烟火。身处绝境，又羡慕别人的大权在握。我只知道，我只要一步一步走，就够了。”
方幼萍得承认，自己对他是钦佩的，不参杂各种情愫的敬佩。
哪怕他没帮过自己，他们也不是一家人，只是素昧平生，她就很佩服他。
“你真的是几个儿子里，最像你父亲的。难怪他后来能成功，我觉着你也错不了。”
对于蒋理承，方幼萍是最有发言权的。虽说蒋理承白手起家时，她还没出生。但打从她出生，便跟蜜糖似的，一直黏在他身上。见识过了，他从年轻气盛、一直走到鼎盛春秋。
而方幼萍在蒋理承身上的时间，比蒋理承的其他儿子加起来还多。
“那以后父亲不在了，若我真有那么能力，分家的时候，我可以继承小妈这个家产吗？”蒋浚业正欲偏过头来，睇着她。
方幼萍还不想现在那么快就死，想提醒他专心开车，看着前路，但估计也是对牛弹琴，
早知道他这样情绪不稳定，想一出是一出的疯批，当时就不该由着他开车，而是叫他的专职司机来开车。
虽说他开车的兴致来了，她阻止不了。而且他的司机，她也指挥不动。
“行，你如果放着亲妈不管，愿意给我养老，我当然不在乎，左右我也没儿子。有了你，我不用自己生，就能养儿防老了。既不能承受怀孕的辛苦，分娩的痛苦，还不用承担孕育的风险。就得白得一便宜儿子，不劳而获，谁不想？”
“我还以为，小妈会说，以后你要嫁人，不跟我待在一起，一起生活在帅府呢。果然，我猜的没错。男人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嫁人，不仅不是你的执念，还是你挺抗拒的。”蒋浚业哪怕知道她在逗自己，可还是陷入了窃喜中，笑得见牙不见眼。
“谁说孝敬小妈，就得舍弃亲妈了？我有能力，孝敬一堆都有精力。再者说，就像孝庄太后和孝端文皇后，并立为两宫太后，有什么不好？除非，小妈不想做皇太后，只想做皇后。”
方幼萍没法提醒他非礼勿言，只觉得他嘴上占占便宜，痛快痛快嘴，就能获得这么大乐子，实在没出息。
也不知他明明有能力左拥右抱，偏偏过得很和尚似的禁欲，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憋的难受了，就来拿自己打趣。
“你就嘴上厉害，看把你能的。等以后娶了媳妇儿，这些邪火有处撒，总能让我耳根子清净清净了。”
“小妈你错了，恰恰相反，我现在没碰过女人，也没跟貌合神离的妻子睡在一起，还能克制住心底的不甘。一道我开了荤，又不甘心情愿，那时候压不住邪火，只会烧得更旺，且将所有人都烧了。”蒋浚业其实也知小妈是怎么想的，无非是觉着，这世上的每个人都一模一样。
男人都是一模一样的差劲，父亲有这个优点，那个缺点。小妈若是换个男人，没有父亲的缺点，还会有其他缺点。因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女人也是一样，关了灯都一样。
可还是告诉她：“小妈，不一样。这世上，每个人、人和人，不一样。而且，你永远不要忘了，我为什么娶方梨。是为了洗去你身上的污名，是为了达成你父亲的心意，是因为你让我娶的。所以你永远都欠我的，我永远都要挟恩图报。”
方幼萍哑口无言，眼前这个少年，哪儿还有大将军的影子，整个就一泼皮无赖。
想到寺庙主持喊他小将军，只觉离谱和可笑。真该让这帮人看看，他现在在自己面前这副样子，跟将军哪里沾边？
也许将军也有自己的生活，私底下会换成另一副面孔。不能在外不可一世，于无人处、在家眷面前，也扮演冷面阎王。
“我觉得你母亲，对外面的事了解的比我还多。是你给她提供的眼线吗？这样也好，待她离开寺庙后，就能更快适应外面的生活。”
“外面的事很多，她了解的不过还是帅府和内宅。因为你的心思不在相夫教子上，自然对男人和家务事不感兴趣。不然真论起来，她对外面的事，知道的并没有你多。”蒋浚业并不是故意甜言蜜语的奉承，甚至还举了一个例子：
“就像对于国际形势，国内外时局，医疗和教育事业的发展，她懂得就没你多，甚至根本不知道。”
有人居庙堂，有人守边疆。出去打拼的女人，不该被骂男人婆、没男人要。选择在家繁衍子嗣的女人，也不该被指责眼皮子浅，胸无大志。
蒋浚业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越来越能理解不同人做出不同选择，尊重不同人的人生了。
“我不过真心实意钦佩她，你倒是惯会端水，立即找出我的一些优点来。”方幼萍只觉荒谬，倒是没什么感激他的念头。
“比起那些整天混吃等死，不懂得未雨绸缪的女人，只能被动挨打。这样主动出击，为自己筹谋算计的，我向来钦佩。”
不因为她是蒋浚业的母亲，而是这样的女人，她就会很欣赏。也不会因她是叔父以前的姨太太，就抹去她的这些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