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主说的不宜插手过多，却不是不插手。
此前不知道帝王的底牌，担心满盘皆输，但现在知道一些了，反倒好办一些。
“那话吓唬殿下，皇上应当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这一点玉子夜猜测的是对的。
皇上这是强弩之末，且了解这个儿子，所以设下一个不痛不痒的计谋，看他上不上当罢了。
现在玉子夜回去认错，固然淑华不能死，薛家不能灭，但皇上肯定会动手。
白苏和轻音还在猜测，皇上先下手的是谁。
薛家主却笃定，皇上下手的是轻音，以及一些立身不正的玉子夜的跟随者。
“找一下晏轻音的位置，让人跟着，务必保护她的安全。”
薛阳：“要把人带回来吗？还是……”
其实，他们也觉得轻音有些耽搁太子了。
但归根结底，太子立不起来，是自身的问题，哪里能让女子背锅？
薛家主闻言顿了顿，褶皱横生的面容，此时透露了几分沧桑。
良久，方道：“晏姑娘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让人与她说说，离开京都，越远越好，三年内不得入京。”
她会懂得的。
“是。”
玉子夜连夜赶去宫门认错，但宫门已关，他称急事儿，夜扣宫门许久，程威方才走出来，告诉他：“太子殿下，皇上已经睡了，有什么事儿明日一早再来吧。”
玉子夜稍稍修整了些情绪，对着程威道：“劳烦程统领，孤有重要的事儿要和皇上说，还请程首领进去再禀告一次。”
黑暗中，程威站立不动。
玉子夜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森然的冷意。
他脸上的表情也逐渐拉了下来。
良久，程威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玉子夜点头，两人走到一旁。
程威抱着长剑，站在一侧，宫门内洒出细碎的光芒照在他脸上，带着几分黑沉和不羁。
寻常在皇上面前的恭谦和服从，消失不见。
玉子夜也稍稍整了整身形，让自己不至于被对方的气势压住。
“你想和孤说什么？”
其实心头已经有了些许答案。
程威是程含烟的亲哥哥，程含烟是他新赐婚的太子妃。
程家只有这么一个姑娘，素来疼宠的不成样子，程含烟可以说是京都过得最为潇洒的贵女了。
不仅仅是父母长辈疼宠，她的哥哥对她也是有求必应。
他不喜欢这桩婚事，且和轻音的事儿，整个京都都知道，程威找他的目的，显而易见。
果然，程威声音像这月色微凉：“今日圣上赐婚，殿下尚知身不由己，何况程家这种小蝼蚁。我知道殿下与皇上心头各有考量，但也请殿下记住，程含烟她也是我们程家千娇百宠长大的，不该沦为任何人的陪衬。”
该？
不该？
玉子夜冷笑。
他就该当这个皇帝，该背负起整个国家，该牺牲自己亲事吗？
要说无辜，这个世界上无辜的人多了去了。
他此前不知道父皇的心思，程家背地里手握皇族一把刀，最得父皇信任，会不知道这事儿吗？
都是纵横朝堂的老狐狸，这会儿可着他一个人耍？
玉子夜心头冷意连连，若是寻常，恐怕就直接喷过去了。W.七.
但是这次……
他忍了又忍，脑子里将方才薛家主跟他说的话过了一遍又一遍。
好一会儿，方才冷静下来，温声道：“你说得对，所有人都不该是别人的陪衬，是孤此前冲动了。”
程威愣住。
原本准备好的一箩筐的话，此时被玉子夜不按常理出牌给惊呆了，一时之间竟忘记了该说什么。
玉子夜语气明明白白真真诚诚：“实不相瞒，孤确实不满意这桩婚事，但与程家和程姑娘无关，是孤自己没有能力，也是孤与心仪之人有缘无分罢了，孤不喜欢被强逼着做主婚事，但你放心，孤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随意牵连别人的人。”
顿了顿，玉子夜又道：“今日在正阳宫前，孤失态了，伤了程姑娘，还请麻烦程统领回去替孤道一声歉意。”
程威抿唇，直勾勾的看着他。
方才还觉得玉子夜不对劲儿。
但见他诚实的表示也确实不喜欢这件婚事，反而没有怀疑了。
尤其再听到玉子夜后面的话……
玉子夜的性格，朝堂的人都知道。
单纯，优柔寡断，某些时候还存着不该存的良善之心。
他确实是个对人温和且不会随意迁怒的人。
程威轻而易举的相信了。
也或许是玉子夜之前太没有杀伤力了，所以让人给他的定位，根本没有放在危险的位置。
话说到这份上，程威反而不好咄咄逼人。
他沉默片刻道：“臣说句大逆不道之言，皇上他时日无多，如今大敌当前，战事未休，而朝内也并非太平向上，殿下的儿女私情实在不该放在首位。”
玉子夜眉心一蹙，下意识的反驳，在嘴边又被吞回去了。
见状，程威心头明了，忽然笑道：“烟儿虽自小娇惯，但并非不识大体之人，殿下若是当真喜欢那轻音姑娘……日后时机成熟，位列后宫，烟儿和程家也不会置喙。”
“只是，臣但求殿下，能看在这些的份上，对烟儿好一些，从沈将军到殿下，她未曾做错什么，却名声已经尽毁，就当殿下垂怜一二吧。”
皇后独占后宫是不可能的，左右后宫都要进人，还不如嘴皮子上卖一个好。
新皇还未登基，他们是疯了才会在这个时候和玉子夜闹掰。
没瞧见前些日子皇上都开始怀疑程家了吗。
程家的人，帮皇上干的阴暗事儿多，也就更知道皇上私底下的脾性。
对皇上，他们无力抵抗，但是对玉子夜，还不是趁着现在能够笼络的时候多笼络一把。
至于日后……
那就等日后才能知道了。
玉子夜果然眉头舒展，嘴角浅淡的上扬了一些。
“程首领放心。”
程威也算是知道了，玉子夜夜扣宫门，也并非是为了退婚的事儿。
看来是已经想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