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五年前,名噪一时的探花郎为花魁娘子当街斗殴失去了入朝堂的机会。
后来我恢复了郡主的身份,他却在街市叫卖包子为生。
我问他,可想恢复往日荣光
他满脸惊诧,你知道我
我当然知道,他学会写第一个字时,我就在窗外看着他。
可惜他没往窗外看。
他关了包子铺。
我用自己的力量将他改头换面,换了个身份重新科考。
没想到,在揭榜的那一天,当年的花魁又出现.
绝色佳人泪珠涟涟地问他,当年的承诺还做不作数
哪怕如今的元轻瑶早已不复从前那般姿容绝代。
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的眼里全是榜单前的谢霖安。
前三甲的榜单贴出来,谢霖安的名字赫然在第一列。
他兴奋又谦虚地冲众位贺喜之人拱手道谢。
谢霖安嘴唇颤抖着看向人群外坐在马车里的我,
此番小生得以高中,还要多谢平南王府的朝华郡主,若非郡主相救,小生只怕不会有重新提起笔的那天。
透过薄纱帘,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为了扶持谢霖安,我花费了很大的力气,甚至还利用过平南王府的力量。
然而在此刻,我却知道,这个状元来得属实不那么光彩。
让我意外的是,不光彩的事还在后面,
人群中一阵骚乱。
一个衣着单薄的女子摘下头上的帏帽露出绝代容颜,众目睽睽下,她双目含泪,一瞬不错地看着谢霖安,
谢郎,五年前你问我愿不愿意跟你走,你说只要我点头,无论上天入地你都愿意为我去做。
这样的承诺还作不作数。
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掉下砸到她交握的手背上,她顿了一下,咬着下唇,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哪怕我已嫁过人了。
谢霖安作揖的手呆滞在半空中,眼神开始慌乱。
围观百姓开始一阵阵哄笑,现场人声鼎沸。
有人大叫着,状元郎艳福不浅。
也有人嗤之以鼻一个过了气的花魁娘子,好大的脸。
我纹丝未动,看着眼前的一切。
等着谢霖安的答案,
他犹豫不决地看看马车里的我,又看了看周围终于在听到一声过气的花魁娘子的时候,挺直了腰板,拉过元轻瑶的手,
我谢霖安顶天立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日之言自然作数。
然后他不顾周围百姓,将元轻瑶拉到身边,
从今天起,元轻瑶便是我谢家的媳妇,还请诸位手下留情。
周围的唏嘘声变成了庆和声,此起彼伏,热闹得紧。
侍女柳翠担忧地看着我,我笑了笑,摇了摇头,
没想到啊。
元轻瑶的魅力这么大。
她一出现,所有人都成了陪衬,包括一手将他拉出泥潭的我,一颗心扑到他身上的我。
五年前,谢霖安不叫谢霖安,叫谢麟。
他在教坊司为了争元轻瑶与侯府公子大打出手
探花郎为情殴打权贵,此事在京城轰动一时。
元轻瑶原是仵作之女,因父亲断错了案全家受到牵连,元轻瑶被发配到教坊司。
2.
她不想就此沦为玩物,她买通了教坊司的丫鬟让她给谢麟送了信。
那是放榜的第二天,前三甲本要去吏部登记,
但谢麟接到消息,二话不说便赶了过去,正好碰到侯府公子要为元轻瑶赎身,于是两人打了起来。
谢麟右手受了伤,几个月没法提笔写字,吏部那边也无法给他安排官职。
所有的同窗都替谢麟惋惜,毕竟探花郎可是有面见圣上的机会的。
但谢麟却毫不在意,非但不卧薪尝胆,反而干脆破罐子破捧,用朝廷给的赏钱在教坊司门口开了家包子铺。
这样他就能一边保护元轻瑶,一边攒钱给元轻瑶赎身了。
可惜他还没攒够钱,侯府公子先拿钱来买走了元轻瑶。
元轻瑶临走时流着泪告诉他,谢郎,你我此生有缘无分,忘了我吧。
不知道谢麟当时什么心情。
只知道包子铺关门了几天后重新开业。
自此,谢麟眼里的光熄灭了,直到他遇到了我。
彼时的我已经被认回了平南王府,父王母妃愧疚,给予我寻常郡主没有的尊贵和权势。
我的马车路过热闹的长街,一瞥眼看到了正打着蒲扇驱赶苍蝇的他,心里百感交集。
我回忆里那个明媚开朗,端方持重的少年,已经被现实压垮了脊梁,
长期的商贾生活让他看起来毫无生气,那张本就不丰盈的身材如今更加瘦弱,眉目更加突出。
我叫停了轿子,掀开帘子,谢麟
他愣怔一下,随即小跑着来到我轿子前,恭敬十足,
小的谢麟,给贵人请安了,贵人可要吃包子
我不吃包子,我不爱吃包子。
我只爱写字。
谢麟早慧,幼年时期便能临摹出夫子的字了,而我,十分崇拜地帮他偷拿夫子书房里新写的字帖。
我看着他的字从歪歪扭扭,到粗宽大叶,再到棱角分明。
我说,谢麟,你的字真好看,你以后一定能当状元。
谢麟的眼神黯淡下来,孤儿也能科考吗
那个自卑怯懦的眼神刺得我心疼,于是我天天在济慈院里夸奖谢麟,用所剩无几的馒头去和其他孤儿们做交易,我给他们馒头,他们去夸谢麟,给谢麟信心。
我还试着临摹过谢麟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的,藏在了枕头下。
后来,一个官家女孩随他爹来济慈院查案,搜到了这幅字。
她用两根手指头捏起那副字,一脸嘲讽。
后来那幅字就不见了。
这个官家女孩就是元轻瑶。
济慈院里全是孤儿,在那吃不饱饭的日子里,一个会读书写字又有宏图之志的少年显得夺目耀眼。
只是光环之下,他看不到灰扑扑的我。
他眼里全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元轻瑶。
只是我生来不服输。
他写字,我也写字。
他读书,我也读书。
我想只要我追随着他的脚步,总有一天他能看到我。
只是我等啊等啊,从来没等到他回头的这一天,
就这样,在幼小的我的心里,谢麟成了我的执念。
就像元轻瑶成了谢麟的执念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