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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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郊区再开一个小时的车,有一片野山。
林万停下了车,秦文坐在车后座上,她一直抱着肩膀,像是冷极了。
“尸体埋在这里。”她轻声说,“副驾驶上的真皮垫子可以拆下来,后备箱里有条毯子,我当时用来裹了一下,但是当时时间太紧,裹得很匆忙,可能有血粘到了后备箱里别的东西上——不管是什么,都一起埋掉。”
“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不清楚,没埋过。”林万点了一根烟,打开车门走出去,走向车尾,“但是估计得到天亮了。”
“我和你一起挖。”秦文挽起袖子,她过了二十多年精英生活,每周四次的健身房无氧训练是从来没有落下的,看着虽然瘦,但是力量不输很多男人,“应该能在天亮前搞定。”
林万没说话。
秦文的手机此刻响了,她看也没看就摁掉了——反正李萧给她放了假,她不管工作上的事完全是应该的。
后座的一边立着林万从家里拿出来的铁锹——这东西在农田附近很好找。秦文拿起一把,推开车门。
“找一个本来草就少的地方......”秦文说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林万站在车尾,静静地看着下方,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刺眼的白光静静地照射着后备箱的盖子。
脑内轰然一响,秦文的腿突然一软,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在明亮的白光下,秦文清晰地看到,一缕水藻般蜷曲的头发夹在缝隙里,垂了下来,上面的血此时已经凝固了。
而就在此时,秦文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没有下属敢在秦文摁掉电话后再不依不饶地给她打第二次,尤其现在是深夜。
秦文颤抖地拿过手机,上面的号码非常熟悉,几个小时前她们刚刚通过话。
战栗的手指缓缓摁下接听。
“喂。”
年轻女孩的声音从听筒中放大,在空荡静寂的山间回响。
“阿姨好,您果然没睡。”
“我们聊聊吗?”
3
天已经亮了。
我和秦文并肩坐在麦田边,这里离我们的埋尸地已经很远了。
秦文的手里捏着她的手机,那上面有一张照片。
是方圆发过来的——那上面有一缕头发,垫在卫生纸上,颜色是黑褐色,已经风干成一个僵硬的条状物。
女人——女人到底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生物?
二十年前的露露那么可怕,二十年后的秦文那么可怕,她们都在翻手之间为我带来无穷无尽的灾祸。
而现在,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也可怕到这个地步,她在和秦文短短交涉的时间内发现了那缕垂在后备箱外的头发,她拔下了几根,然后悄悄地离开,全程没有惊动秦文。
她没有表现出受惊的样子——虽然秦文把一切告诉我的时候我也没有表现出受惊,但我毕竟是和她不一样的,二十年来为了摆脱日复一日的痛哭我已经学会了抽离地看待一切,但是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居然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有这样可怕的能力。
此时此刻我只想爱俏俏——俏俏,只有我买房才肯嫁给我的俏俏,所有女人中大概她是最不爱我的一个,但是她简单,女人们都是深渊,而俏俏是一朵飘在深渊边的粉红色的云。
“她要什么?”我低声问,“钱么?”
秦文没出声。
“你不缺钱吧?只要她提出来的数不过分,就给吧。”我说,“还能怎么办呢,毕竟她手里有证据。”
秦文仍然没有说话,长久的沉默后,她转过眼睛,轻声而悲哀地说:“方圆提的条件很怪。”
“她要我......想办法让我女儿和我女儿的男朋友分开。”
“什么?”我挑起眉,“她有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秦文摇头,“林万......你还记得吗?”
“二十多年前,我妈把我们拆开了。”
那一瞬间我在秦文的眼睛里看到了悲伤,是真真切切的悲伤,但似乎并不单纯是为爱情——她的眼神带着宿命般的悲怆感。
“我不想提了。”
“我知道。”她轻声说,“不提。”
“既然嘴上都不能提......那么现实生活中,又怎么能重演一遍?”她喃喃地说。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其凌乱,像是由无数抽象派的线条组合在了一起,我突然感到毛骨悚然:“秦文?”
她看向我。
“......你还好么?”我说。
那一瞬间我觉得秦文的精神不太正常,我想到了多年前在美国我陪她去看心理医生的经历。
“我没事。”她淡淡地说,“林万,你答应了我的对吧?帮我掩盖掉此事。”
“......你要做什么?我以为那只是埋尸的一个比较体面的说法。”
“当时的确是,但现在不是了,当时掩盖一切只需要处理掉尸体,现在......哦不,现在也是。”
她看着我,突然呵呵地笑起来。
“只不过是......两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