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婉宁掀起眼帘,便见到了背手而来的人。
来者有一头浓密的墨发,发丝如黑色绸缎般从头顶铺染开来。偏偏他还穿着一身玄色衣袍,上面绣着金线,有蛟龙在那衣袍上肆意张着爪子,肆意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言行举止肆意,却透漏出一通天然贵族的气质。
只是这脸……有些平平无奇了些,却胜在长了一双魅惑的桃花眼。配上这一身行头,倒是也没有显得很奇怪。
来者第一眼也是看向被绑匪抓在手中的人质。
四目相对,许婉宁认出了他。
是赵南宁,当今的太子殿下。
从赵南宁眼中,许婉宁也能看出来,对方显然也认出了她。但对视只有匆匆几秒,就过去了。
许婉宁并没有打算在这种场面与他相认,当然,赵南宁也没有。
一旦发现他们认识,可不就是加大了绑匪的筹码么?
绑匪看到来人,才真的激动了起来,连刀都往后移了几分,许婉宁终于能够畅快的呼吸。
“赵南宁,快让我出去!否则……”绑匪说着,又把刀推了回去,他继续道:”否则,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许婉宁:……
赵南宁见到绑匪气急败坏的模样,又低低的笑了起来,重复着刚才从外而来的话。
“好啊,你杀了她啊。”
绑匪粗犷的声音从许婉宁身后传来,大的好像要震碎她的耳膜。
“难道你身为一国的太子殿下,连百姓都不在乎了吗?”
赵南宁嗤笑着,慢悠悠从身后拿出一把扇子,竟在那端详了起来。
他没有回答绑匪的话,只是语气中充记着玩味,他问道:“孤倒是有些疑惑,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跳窗逃跑?反而劫了人来威胁孤。”
绑匪听到这问话,也冷哼一声道:“赵南宁,别以为我不知道,茶楼外面早就被你的人包的水泄不通了。”
“看来你也完全不是没有脑子嘛。”赵南宁抚着扇子,漫不经心的说着。
“啊!小姐!”
是去如厕的月月回来了。
回来就见着自家小姐被一个长相凶恶的人挟持着,那锋利的刀还抵在自家小姐的脖子上。
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她就知道,她不能离了小姐,小姐没有她,这不就出事了吗!?
月月冲在最前,面对凶恶的绑匪也丝毫不退缩,她强忍着颤抖的腿,眼睛死死盯着绑匪横在许婉宁脖子上的刀。
她试图跟绑匪谈条件。
“你要什么?钱吗?我们有很多钱,你要多少都能给你,只要你放了我家小姐。“
绑匪的目光也被月月引了过去,他想着,也许这个护住的奴婢可以救他。
绑匪对月月道:“我不要你们的钱,只要……”
忽然,空气中只听得“咻”的一声,绑匪应声倒向一边,手上的刀被击落在地上。许婉宁抓住这个节点迅速远离绑匪。绑匪也马上反应过来,抬起完好的左手想去捡起地上的刀自尽。
赵南宁迅速上前,三两下将大个子的绑匪反手锁住。
这一番充记力度的操作行云流水,就好像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般。
将绑匪反擒住之后,他才回答了绑匪的话:“你刚才不是问,堂堂一国的太子殿下,会不会在乎百姓吗?”
“现在你知道答案了吗?”
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杀了他。
苏公公领着侍卫将绑匪带了出去。来时看到了在屋子里的许婉宁,心道:呦,这不就巧了吗。
等他们都走了,室内恢复一片安静,许婉宁在月月的搀扶下向赵南宁道谢:“多谢殿下相救。”
赵南宁摆摆手,道:“无事。其实说到底,是孤拖累了你才对。孤的侍卫们抓捕不力,才教这悍匪逃到这来,平白让你遭受了这无妄之灾。”
这一番话真心实意到让许婉宁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她与这太子殿下本就不大熟络。他们上一次见面早已是从前学堂的事情了。那时侯太子还不是太子,因着是皇后的嫡子,性子也尚且顽劣,爱欺负赵裕华,当时她也是极其不喜爱他的。
可没想到今日再见,举止言行如此谦卑,这倒是令许婉宁对他之前的印象改观了。
“殿下为啥要抓他?”许婉宁问。
赵南宁看着眼前沉着的姑娘,即使受到了这等惊吓,也没有将害怕露于人前,反而还有闲暇心思问歹徒的来历。这般处事不惊,当真是担任太子妃的好人选。
只是此事有关国家大事,不便与外人说道。
他道:“这个就不便告予姑娘了。孤还有事物要处理,先行告辞了。”
瞧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许婉宁在内心松了一口气。
“月月。”
听到许婉宁的呼唤,月月连忙上前扶着许婉宁坐回榻上。就这么一触摸,她才惊觉许婉宁的身子竟有些微微颤抖。
月月连忙从杯盘里拿出新杯,倒了一杯茶给自家小姐压压惊。
看着许婉宁慢吞吞喝茶的模样,她才调笑着:“小姐,奴婢还以为你不怕呢!”
许婉宁感受到热茶流淌的温暖,淡笑道:
“那是我装的。要是被歹徒看出了我的害怕,岂不是会让你们更慌?“
月月想起刚才鼓起勇气跟那绑匪谈判的自已,恍然大悟的直点头。
“好像也是哦,要是小姐很害怕的话,可能,可能奴婢连说话都说不清了。“
这时门外又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月月与许婉宁的身子瞬间绷直,从对视中可以看出,她们在担心那歹徒还有其它通伙。
叩叩叩。
门外的人见内里没有反应,又敲了几下。
“小姐……奴婢去开门看看吧。“
月月自告奋勇的想冲在第一线,她想着:如果真是歹徒的通伙,那她就可以第一时间拖住他,这样也给了许婉宁逃跑的时间。
许婉宁抬手示意月月噤声。
她朝门口问道:“是谁?“
门外传来一阵尖细的回答:“许小姐,是奴才,刚才见过面的。“
听到这个回答,许婉宁微不可闻松了一口气,但还是问道:“可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李公公?“
门外回答:“许小姐,奴才姓苏,可以进去说话吗?”
得到确切答案,许婉宁才放下了心,示意月月去开门。
苏公公一进门,瞅见许婉宁气定神闲正在饮茶的模样,眼前一亮,赶忙走到她面前去,将手里的伤药膏献宝似的提到许婉宁眼前。
“哎呦,许小姐还好没走。”
“这是太子殿下特地吩咐给您的药膏。”
苏公公将太子二字念的格外重。
在苏公公身后的月月经过许婉宁的眼神示意,从苏公公手中接过药膏来。
许婉宁颔首道谢:“那就多谢殿下了。”
这声道谢多了几分的真心实意在里面,她竟没想到那赵南宁如今这样细心。
苏公公见许婉宁接过药膏却没有动作,小声建议道:“许小姐,烫伤当应尽快涂抹才是。”
“苏公公有心了。”
苏公公说了几句客套话离开之后,许婉宁才将衣袖拉上去。
月月这才恍然发现,许婉宁的手腕上是一片红,俨然被烫伤的痕迹。
可经过这一茬,许婉宁意识到不能在此地再待下去了,她不知气急的赵裕华有没有交付茶钱,于是放了一锭银子,便领着月月赶忙回了府。
这个小插曲许婉宁并没有放在心上,回了房,月月伺侯她梳洗之后,便扶着上了榻。再从小厨端来一碗藕粉红花汤,将新鲜的藏红花放入藕粉之中,加上蜂蜜,使得这个食物既有藕粉的绵密,又有红花的香甜。乃是许婉宁的最爱。
许婉宁细细喝着藕粉红花汤,月月在旁为她上着药,微凉的触感细细绵绵从手腕上传来。
待上完药后,许婉宁却忽然想起什么,从榻上的案桌底下拿出一本书。那是一本记录着许多围棋残局的书,是赵裕华寻了很久,为了哄她开心,每天早上天微微亮起,便去围棋老头家蹲守,这样坚持了两个月,围棋老头终于被他打动,答应了将这残局棋谱借他看看。
赵裕华记忆力极好,仅是看了几遍,回去就凭着记忆将那残局棋谱抄了下来。因此,这也是一点一点从别人那里抄来的。
许婉宁默默看着书的封面,手指触摸了一下,似乎在眷念什么。
她怀念不是帝王之前的他,她不明白为何一个人在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之时会性情大变。可是她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也无法让到能够确保改变。她能让的、能确保的,只有改变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