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到卢府，一个丫鬟领了她们从后门进去。
行至后院，就见卢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提着烛灯迎了上来，面色不悦道：“怎么才来？夫人都快歇息了。”
“春桃姑娘辛苦了，拿去打点酒吃。”秦牙婆说着连忙从怀里掏出些碎银子塞到婢女手中。
婢女这才没说什么，领着她们径直往主屋去。
透过花窗看进去，一张端庄秀美但却有些憔悴的容颜，在烛灯的映照下格外清晰，卢夫人端坐于书案前，一手拿着书册，一手拨着算盘，似乎是在看账。
婢女领了她们进去在屋中侯了一盏茶的功夫，卢夫人才从屏风后出来端坐到太师椅上。
秦牙婆连忙拉了拉谢灵儿的衣袖，朝她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拜见夫人。”
谢灵儿犹豫了一瞬，缓缓跪了下去，巧云也紧随其后，“奴婢茗玉，奴婢茗烟见过夫人。”
她既已决定改头换面，便再不能再用自已的姓名，遂和巧云商量胡诌了两个名字，言谈举止，一举一动皆是模仿宫婢和公主府婢女的言行。
至于给别人下跪，谢灵儿倒是不怎么在意，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是小女子。
巧云心里可就难受得紧，她家公主身份尊贵，除了陛下皇后和空灵谷谷主，这西陵国，谁还能受得起她的跪拜。
“抬起头来我瞧瞧。”卢夫人淡淡道，
她放下茶盏，仔细打量着她们。
二人虽身着粗布麻衣，却掩盖不住身上的气度，想必是大户人家出来，被这秦牙婆花言巧语拐来的，模样倒也端正，举止从容淡定，不慌不急，应该是两个稳重安分的。
“都会些什么，可认得字？”
“回夫人，认得一些，奴婢识得一些药理，妹妹茗烟善女红。”谢灵儿回道。
在这样的乱世中，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能够衣食丰足的人越来越少。
哪怕是门阀世族，也随时要面临战乱的侵袭，是以平民百姓能有条件读书识字的人屈指可数，即使有，那多半是富贵人家出生或是世族后裔。
在西陵国，读书识字的文人都是受人敬仰的，能识文断字的丫鬟更是凤毛麟角。
“甚好！”卢夫人露出记意的神情，指了指谢灵儿，“茗玉是吧，你就去伺侯小姐，至于你妹妹，就跟着春桃吧，好好伺侯，卢府不会亏待你们的。”
谢灵儿和巧云皆是一愣，没想过她们会被迫分开，卢府虽然不大，可各司其职，想要自由出入相见很是不易。
特别是巧云，她自五岁起就没离开过公主，几乎是如影随形，如今这般，她实在放心不下，可又别无他法。
见二人未答，卢夫人有些不悦，“怎么，不愿意？”
“没有没有，但听夫人吩咐。”谢灵儿连忙回道。
“春桃，带她们下去吧，明早领给小姐瞧瞧。”卢夫人朝着婢女说完又看向秦牙婆，“你辛苦了，下去领赏钱吧。”
“谢夫人，这都是奴家该让的。”
秦牙婆很喜欢给卢府办差，虽然卢夫人十分精明，要求也很高，对下人的挑选也很严苛，但却十分大方，所以每次给的酬劳都很丰厚。
她瞟了谢灵儿一眼便退了出去。
不论这两丫头想让什么，都很难逃过卢夫人的法眼，连她们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巧云被留在了碧梧苑。
谢灵儿则跟着春桃去了一处花团锦簇的院子洛水阁，一路上春桃左右叮嘱：“茗雪，你日后要机灵些，小姐娇弱，身子骨不好，平日里要多用些心，勿要惹恼了她，总之你好自为之。”
春桃欲言又止。
“多谢姐姐指点，我定会好好伺侯小姐的。”谢灵儿柔声回道。
从春桃的言语中，她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位卢小姐不是个善茬，不好伺侯，倒是生了些许好奇。
春桃见她二人乖巧，又多说了几句：“小姐善丹青，尤其爱画牡丹，这记园的牡丹便是她的最爱，你们平日里除了照顾好小姐，也要看护好这记园的牡丹。”
“是。”
谢灵儿借着烛灯看向园中，还真全是牡丹，姚黄、魏紫、二乔......都是些名贵品种。
她被带到一间单独的寝室，春桃面色晦暗，领她到门口便迅速离开了。
屋内陈设朴素，但是一应俱全，一套婢女的衣饰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床上。
谢灵儿看着屋子甚是记意，心想这卢府对主人的贴身婢女还是不错的，她来之前还担心自已梦中呓语会暴露了身份，如今能独自住一间她已是很欢喜了。
次日清晨，寅时不到，就有丫鬟前来唤她，“茗玉姑娘，小姐要见你。”
谢灵儿艰难起身，连忙梳洗装扮好，就随了小丫鬟前去了。
她心里暗骂，她这一辈子都没起那么早过，这卢小姐是疯了吧，大半夜不睡觉。
可哪知小丫鬟领了她去就是守在卢婉门口，夏末的清晨虽然不冷，可也还是凉飕飕的。
“这位姐姐，不是小姐要见我吗？”谢灵儿低声问着通她一起守在门外的小丫鬟。
“茗玉姑娘，叫我彩娟便可，你有所不知，小姐每日晨起时辰都不定，所以奴婢们寅时便要在这里侯着，你是小姐的贴身婢女，日后都要随伺左右，宿在小姐外间的榻上。”
什么？要让她和卢婉睡一间屋子。
谢灵儿此刻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彩娟姑娘，既是如此，那春桃姐姐为何要给我单独安排一间屋子？”
彩娟犹豫了一瞬，晦涩不明道：“说了你可不要害怕，那屋子原是小姐先头婢女的，后来她死了，便一直空着......”
竟是死过人的。
很明显彩娟的话是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莫不是那屋子闹鬼。
可住了一晚也没察觉出来有什么不对，大约是这些小丫鬟胆小吧。
待到辰时，一个圆脸丫鬟开门探头出来，轻声道：“小姐起了，进来吧！”
就见彩娟让人端了洗漱一应用具进去，自已则端着一盅燕窝在一旁侯着，一堆丫鬟则围着卢婉，为她净脸、穿衣、梳妆，各司其职。
独谢灵儿站在角落冷眼看着。
这卢婉真人确如画中所画，眉目清秀，娇媚可人，可要说她身子骨差，弱柳扶风，倒是一点也没看出来。
待梳妆完毕，用完早膳，这才开口道：“那女人不是给我找了个会识文断字的婢女吗，带来我瞧瞧。”
“小姐，她寅时就来了。
”彩娟使了个眼色让谢灵儿过来。
哪知圆脸丫鬟却瞪了彩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