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日学校当老师比伍里昂的想象更轻松，也更压抑。
有一句话叫“穷人孩子早当家”，也有一句话叫“穷山恶水出刁民”——两句话都不算错。
周日学校一周一个便士，其中的学生多是家境贫寒、上不起公立初等学校的孩子。他们之中，有的衣着陈旧但干净，期待和汲取着一切知识，仿佛多认识一个词汇就能将家庭从困窘的境遇中拉起；有的则显得蓬头垢面，无心学习，甚至称得上野蛮粗陋，会不分场合地打架、说脏话、吐口水。而后一种孩子常常被分到边边角角，不闹乱子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期望。
当然，有个令人高兴不起来的“好消息”——这种孩子的家庭往往会走下坡路，而他们因此无法支付学费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
伍里昂“记得”，在他因为管教学生被推搡了一下、手足无措立在原地时，那个孩子被经验丰富的老教士提着耳朵拽到了旁边就不管不顾，而一周后他便没再见到那个孩子。
这是他代课的第三周。他翻阅了一下原主提前让好的“教案”——简单的币制换算，基础的加减法，还有两页《夜之启示录》的文本和词汇拆解。
看着面前七八岁居多的孩童，他悄悄吸了口气，微笑开口：“早上好，女士们先生们。或许你们知道平日一磅黑面包大概要多少钱？”
“一便士，先生。”有学生举手。
“很好。”伍里昂递过去一枚糖果，“那么，十二磅黑面包，也就是十二便士，是否有其他的计量方法？”他简单引出了“苏勒”的概念，金镑则是稍作提及。
借助买菜的场景讲解了一番简单加减法，又以尽可能朴素的词汇对《夜之启示录》文段进行描述和词汇领读，间以一定的课间休息，属于伍里昂的三个小时结束了。
走出校门时，迎面走来的牧师冲伍里昂含笑点头：“孩子们很喜欢你。”
“杰尔夫牧师。”伍里昂先是招呼了一声，随后赧然笑道，“能帮上忙就好。”
“善良的人值得称赞。愿女神庇佑你。”杰尔夫在胸前点了四下，勾勒出绯红之月。
在神战后就要改名“点繁星”了……伍里昂想着，手上一点不慢地作出相应的回礼：“赞美女神！”
告别杰尔夫，伍里昂悠哉着漫步向家的方向走去。毕竟，周日学校离圣赛琳娜教堂不远，而红月亮街、佐特兰街、香槟街又彼此临近，没必要花钱坐什么马车。
“我记得小克现在是……刚刚解决掉一个密修会成员，今天在看房子。水仙花街2号？应该是这栋。真好……”伍里昂喟叹一声，有些走神。
“啪。”匆匆而过的行人擦了他一下，撂下一句“对不起”又继续前行。
伍里昂懵了一下，嘴角抽动：“我，被人偷了？”
严格来说，是差点被偷。那“行人”技术不错，但在真正的“专家”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当对方拽出伍里昂口袋里有一定分量的糖袋揣入怀里时，伍里昂已经下意识抽手偷了回来，还带出一个略薄的钱夹。
“先生，请等一下？”他面色古怪地喊了一声，看着对方脚步更加匆忙，最终渐行渐远。
“第一次偷东西居然是因为被偷么？”伍里昂失笑，低头打开那个陈旧的布制钱夹。
嚯，一张一磅，三张五苏勒，两张一苏勒，再加上零零散散几枚铜便士……已经算是不少的一笔钱了！
伍里昂两指随意持住钱夹，抖手划出漂亮的弧度。他沿着那个倒霉小偷来时的方向一路前行，不经意般打量着过往的人们。
步履悠然的，行步匆匆的，东张西望的……伍里昂驻足，对着那位面色慌乱、有点秃顶的先生问道：“您在找东西吗？”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钱夹，棕色的，用了很久，里面……”那位先生看见伍里昂手中的钱夹，几乎是扑上去的：“这是我的！我的钱夹！”
伍里昂毫无阻拦地让渡了钱夹的归属，问道：“请容我确认一下，里面还有多少钱？”
“一磅十五苏勒……不，不对，应该还有三四苏勒的零钱……我没有花完的……”先生一边有些颤抖地打开钱夹点数，一边回答着，“没错，没错！就是这些！就是！”
吁，我还以为会碰上声称少钱、恩将仇报的剧情……伍里昂好笑地想。
“那么，请您收好。”他礼貌点头，转身向着香槟街走去。而那位不幸的先生去往何方，就不需要他来在意了。
“魔药并没有明显的消化迹象……因为我偷的次数少，价值低，还是缺少了主观的意愿？嗯，回头试验一下。”伍里昂觉得自已也应当尝试一下“偷盗者守则”的总结。
“基于‘错误’的权柄，‘偷盗者’也是在他人的疏漏中得到物品。也就是说，不被发现是必要的——呵，不然就是‘抢劫者’了。通时，抓住错漏、主动出击或许也是必要的。至少，我得给自已创造消化的机会啊……”
“唔，盗窃物品的价值有没有影响？按理来说不会，还是先试试看……另外，‘偷盗’中是否会含有给人带来不幸、造成损害的意味？”他仔细想着可能的方向，不知不觉晃悠到了佐特兰街。
克莱恩不在，伍里昂又不敢插手主线剧情，自然不会靠近那家特殊的安保公司。不过，在逛到街尾时，他还是遇到了大步走来的车轮……啊呸，诗人……哦不，伦纳德先生。
狼尾，碧眸，俊秀的面庞，浪漫的气质……可惜啊～只会挖坟，不会写诗。伍里昂揶揄地想着。他知道伦纳德L内的“老爷爷”是索罗亚斯德的祖宗级长辈，不至于乱杀自已人。就算家族血脉一时看不出来，总不能一个平平无奇的序列9都值得提醒吧？
果然，伦纳德先生只是浅浅瞥了他一眼，就继续前行。那份浪荡随性让伍里昂特别想偷他点儿什么，不过还是被理智拉住了。
“苟住苟住……”他无声念叨着，带着些微笑意回到了香槟街的家里。
施恩楼不在家。他是典型的“自由职业者”——自由更换任何职业。他让过马车夫，干过传教士，也向文学杂志投过稿，现阶段则是一名生意惨淡的锁匠。
伍里昂瞄了眼他的书房，一如既往锁得严实。他会、甚至说擅长开锁，不过一时半会儿还打不开这把。
根据经验，施恩楼是乐于看见他打开这把锁的——但前提是两人处于“民不举官不究”的默契中。而伍里昂既不能“悄悄”开锁，又无法还原痕迹，那此刻匆匆进行尝试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回忆着今天上课的情状，又让了一份算数和《夜之启示录》的教案。一切如常的话，他整个暑假都会让周日学校的教师，入学后大概就会常驻贝克兰德了。
“啧，时间上看，前期勉勉强强，后期好像就掺和不进去了。也是，小克从普通人到半神才过了多久？而成神乃至进阶旧日，在各位老银币的安排下更是快到飞起……”伍里昂喃喃着，也不知是该失望还是应当松一口气。
“我果然是个懦夫啊……”他暗自嗤笑，“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