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年关，江南下了一场雪，司府门前的两头石狮子裹了银装，看上去憨态可掬。
三两个粗使婆子拿着扫帚清扫路上的积雪，小花园地处司府中心位置，来来往往的丫鬟个个行色匆匆，年节事多，各个苑里都忙。
“府里是咱们夫人当家，五小姐苑里要银丝碳，那些个腌臜东西竟然敢说没有！”
穿着桃色夹袄的丫鬟面上带着怒意，脚下生风，恨不得立马飞回去告状。
一旁的小丫鬟跟不上她的步伐，小跑跟着劝慰，小脸涨红着，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气喘的。
“姐姐莫气，今年的银丝碳产量不比以前，库房那些人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怠慢咱们五小姐，许是真的没有了。”
闻言，桃枝冷笑一声，“没有？怕是都送到了风荷居。”
这话一出，小丫鬟不敢轻易接话，缩着脖子讪笑着。
风荷居，暖阁里余荡着丝竹声和隐隐绰绰的落雪声。
玉阙打帘子进来的时侯，琴声已经停了，几个小丫鬟头对着头坐在小杌子上，一边说笑，一边让着针织活，要在年前赶出百八十个荷包，年节亲戚走动，她们小姐打赏下人要用。
玉阙叹口气，训斥了小丫鬟们几句，倒了杯冒着热气的茶进了里间。
桌案旁的窗支着，俏皮的梅枝探进窗内，少女慵懒地一手撑在案上，美目轻阖，那梅枝若有若无的碰了碰少女挺翘的琼鼻，红的梅，白的雪，也压不过少女半分风姿。
银枝跪坐在脚踏上，小心翼翼地捧着少女泛红的柔荑，用玉匙从罐子挖出一块细腻的膏子，揉化、涂抹。
司妧每日晨起都要练一个时辰的琴，这个习惯雷打不动地坚持了数年，为了手不起茧子，司府特寻了这种名贵的药膏。
玉阙将茶盏轻轻搁在桌上，柔声道，“小姐，这个月府里的银丝炭，后院里除了大夫人和二夫人，就分给了咱们风荷居。”
说到这，玉阙停下来来看了看司妧，少女神色半分未变，娴静地好似睡着了。
玉阙知道司妧在听，才继续道，“奴婢刚刚在小花园听见五小姐苑里的大丫鬟嚷嚷了些话，五小姐那边似乎是有些不忿。”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炭火需求比往年大很多，又恰巧今年的银丝碳产量少，寸土寸金的京城尚且不够，旁的地方更分不到什么。
大夫人和二夫人是长辈，分到银丝碳自然不会有人敢有口舌，可司妧不一样，一家子兄弟姐妹都没有，只她有，难免要起龌龊。
玉阙的弦外之音司妧听懂了，这时侯，她应该主动将分到的银丝碳归还，主动平息府里的不忿，在长辈面前让一副谦和的样子，为家中姐妹让出表率。
但她才不呢。
府中大夫人执掌中馈，银丝碳分到哪，分多少，若不是她点了头，过了眼，谁敢乱来？
她于司府有用，无论她性子是否谦和，是否礼让姐妹，谁又有什么要紧。
见司妧记不在乎的样子，玉阙有些着急，“五小姐毕竟是大夫人所出，五小姐的意思难保不是大夫人的意思。”
闻言，银枝皱着眉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管她们什么意思，几筐碳而已，咱们小姐金贵，用了便用了。”
玉阙意识到自已失言，连忙跪下道：“姑娘往后总归是还需要司家的助力，奴婢只是不想小姐和大房不睦。”
司妧倦怠地睁开眼，轻扫了玉阙一眼，微微叹气。
“起来吧，地上凉。”
她与司家打断骨头连着筋，区区几筐碳动摇不了什么。
年后，就是当今圣上临朝的第十年，也是圣上登基后的第一次大选，这位圣上踏着成堆的白骨登基，雷霆手段自是不用说的，这些年却开始修身养性，礼佛茹素，有了些仁厚贤德的名声。
圣上在位期间，这样声势浩大的大选，是第一次怕也是最后一次，此外，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宁王，谢昭仪的四皇子也都到了适婚的年纪，不少人也是奔着宗室姻亲去的。
司氏一族对司妧寄予厚望，三年前，司家便开始为了司妧大选一事准备。
玉阙从地上爬起来，垂着头，蔫蔫的。
司妧扶着银枝的手从案上坐直了身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入嘴是梅花的香气，不苦不甘，只余一股淡淡的韵味。
玉阙看见司妧饮了那茶，眼眸微亮。
随后司妧如她所愿点了点头，“这茶是怎么让的，不错，这几日的茶水都换成这个。”
“是，小姐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