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仪,陛下亲口赐婚,我是必须要娶之之的,望你见谅。”
夏日午后,酷暑逼人。
谢婉仪看着脸露淡淡歉意的丈夫,分别不过一年,却陌生得让她都不认得了。
见她迟迟不语。
骆世蒙脸上闪过丝不耐,旋即隐去:
“婉仪,你要识大L,别学无知妇人那般拈酸吃醋,你的身子不能生育,我若不纳妾,莫非要我骆家绝后不成!”
谢婉仪端坐不动,交叠着放于膝上的双手却慢慢握紧。
“我为何不能生育,别人不记得,将军莫不是也忘了?”
她曾是驰骋沙场杀敌无数的女将军,如今拖着一副病躯,苟延残喘,全是拜他所赐。
骆世蒙想起往事,一时语塞。
片刻后,他缓和了下语气又道:“我知道是我欠了你,但这是圣意,我骆家担不起抗旨不尊的罪名。”
呵,竟用圣意来堵她的口。
“婉仪,之之她是个好女子,我这次出征差点死在战场上,她为了救我,连自已的清白名声都舍弃了,她对我有恩,我若负她,必会遭天打雷劈。”骆世蒙语气坚定。
“那将军这是要负我了?”谢婉仪脸色苍白,神色却是淡然的反问。
骆世蒙被看得心里不自在起来,回避了她的视线。
仍在说服她:“之之她知书识礼,大度贤淑,虽是陛下赐婚,她却说过不会与你争这主母之位。”
说到这里,他眼底闪过一抹柔情:“难为她身为相府千金,甘愿为妾。”
“真是委屈了她。”
委屈了她?
谢婉仪觉得一股子寒意,直透心底。
之前早有传闻,可她却仍相信,丈夫骆世蒙绝不会让背誓之人。
三年前,她为他挡箭中毒,武功尽失,至今余毒未消。
而他为了求娶她,跪在她家门前指天立誓:
“我骆世蒙得娶谢婉仪为妻,唯她一人,永不相负。”
言犹在耳,只过了短短三年时光,就不作数了么。
她有些恍惚,脸色渐趋苍白。
骆世蒙见她不吭声,便有点不耐的扯了扯领子,一把推开窗户。
“咳咳……”
谢婉仪突然压抑地低咳起来,只咳得眼中泛红。
她受伤中毒后,身子格外畏寒,夏日仍受不得风吹,一见了风便会咳个不止。
“将军,少夫人身子虚见不得风的,您是忘了吗?”
丫鬟绿柳急忙过去关紧窗户,又取来披风,人已经气得掉眼泪。
骆世蒙一愣。
显然是忘了。
谢婉仪终于止了咳,拭去了眼角的湿润。
她拢紧披风,却挡不住心底泛起的阵阵寒意。
“将军可还记得出征之前,答允过我什么?”
一年前他率军出征,她亲手将号令谢家军的兵符交在他掌中。
他郑重向她承诺,待他得胜还朝,定会用军功向陛下求一个恩典,查清她祖父和兄长获罪的真相,还她祖父兄长一个清白。
但她千盼万盼苦等回来的,却是一道给他赐婚的圣旨。
他用军功换来的。
当真是讽刺。
骆世蒙眼底闪烁,声音也冷了下来。
“你祖父贪污一案,早已证据确凿,论罪该诛。是陛下念着你父亲战死的功勋,才留了你祖父一条老命,只是将他贬为庶民,囚禁终身,已经是格外开恩。”
“至于你兄长,他临阵叛敌,害我大燕五万将士死于非命,他死有余辜,又有何冤可辩!我这次出征,若不是立了军功回来,也要受你谢家牵累,前途尽毁!”
谢婉仪猛地起身,双拳紧握:“我祖父是遭人陷害,兄长他更绝不会投敌叛国,他是被冤枉的……”
“够了!”骆世蒙不耐地打断她:“别说那些没用的,婉仪,我只是来通知你,无论你答不答允,之之都要进我骆家的门。”
“而我不能委屈了她,她虽自愿为妾,我却要以平妻之礼娶她!”
骆世蒙终于说出他来此的目的。
他抬起下巴,用施恩般的语气道:“只要你大度懂事,善待之之,你就还是我骆家主母。甚至以后她生的孩子也可以唤你一声母亲,让你能在我骆家立足,不至老无所依。”
谢婉仪忍不住冷嗤出声。
“你觉得我稀罕这声母亲?”
“你!”
骆世蒙一噎,被她脸上那浓浓的讥讽意味刺激得恼羞成怒起来。
他怒气冲冲丢下一句“不识好歹”,便拂袖而去。
骆世蒙一离开,谢婉仪就弯腰掩住唇猛烈地咳了起来。
绿柳忙取过药瓶,倒出颗朱红药丸喂她服下。
她人已经气得泪珠噼里啪啦地滚落下来。
“姑爷仗着自已得了军功,竟说出这般忘恩负义的话来,没有谢家,哪有他今天?”
谢婉仪用帕子掩住唇。
想起被囚禁在天牢的祖父还有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兄长,愈发咳得凶狠。
本来以为骆世蒙得胜还朝,就会还她谢家一个公道,却没想到……
一口血直喷出来。
帕子上尽染桃花。
绿柳吓得手足酸软:“红芙,快去库房取救命用的雪参,快!快!”
红芙飞快地跑了出去。
谢婉仪闭上了眼睛,脸上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姑娘,你没事吧?姑娘,你可千万别吓奴婢啊……”绿柳带着哭腔。
谢婉仪平静地睁开双眼,眼中尽是血丝,却没有一滴泪水。
所有的泪都被她咽了回去。
她是陛下亲口所封的大燕第一女将军,铁骨铮铮,流血不流泪。
“放心,我没事。”
她不会让自已有事。
她还要留着这条命,替祖父申冤,为兄长洗清罪名,还谢家一个清白。
这条命,可金贵得很呢。
她要好好活着,等到她的亲人们平安归来。
打开暗匣,谢婉仪毫不犹豫地取出一件信物。
“绿柳,你把它送到云霄阁,亲手交给阁主。”
绿柳惊得呆住:“姑娘,你当真想清楚了?”
谢婉仪脸上闪过一抹破釜沉舟的沉痛。
“是,不计一切代价,我也要查清真相。”
“我祖父究竟是被何人所害,还有我兄长究竟是死是活,是什么人竟然把投敌叛国的脏水泼在他身上,害我谢家百年清誉,毁于一旦。”
曾经,她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骆世蒙身上。
直到被背叛,她才清楚的意识到。
谁都不可靠。
她唯一能靠的,就是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