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中到处都是杯盘碰撞之声。
而我们旁边的包厢，却十分安静。
他们各自低头，默默饮茶夹菜，看上去很不熟悉似的。
比起不熟，到更像是一种礼仪。
我一边饮茶一边悄悄打量着他们，不时和慕容斐他们闲扯一些八卦趣事。
过了没多久，这群人便离开了。
我看着他们整齐顺着楼道走下，往来食客都不禁朝他们投去视线。
“千竹。”
慕容斐淡然开口，千竹从窗边暗处走了上来，他微微俯身，听着慕容斐的吩咐。
“跟紧一点，但不要被发现，看看他们究竟要去哪里。”
他很快应了一声随即匆忙退下。
我坐得靠窗，一偏头就能看见街道上往来的人马车流，那一行人很快走出，即便在人群中，也依旧扎眼。
再次确认周围安全之后，全金恒凑上前来，压低嗓音和我们继续汇报起来。
“最近，东宫那位给我送了个美人来。”
慕容斐眉头一紧：“他是觉察到你不对劲了？”
全金恒抿唇，不置可否。
“也许，”我偏头思索着，“也有可能是想要派此人来监视你，他或许只信任自己手里的那些人。”
人一旦有了权势，便会生出许多贪念。
越是有权之人，越难以协同合作，因为极有可能相互背叛甚至反目。
慕容灏应该是深谙此道，从而才想要送美人给左仆射。
美人又或者是奴才，这类站在深宫底层的小人物，才最好拿捏。
如果用一只蝼蚁可以放倒一只猛虎，他极有可能这么做。
不过能够送到高/官手里的人，估计都不是什么普通角色。
“你可得查得彻底一些，”我提醒道，“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被送到你身边的，这人估计不是什么普通角色，如果能查清楚背景最好，但我估计，那位应该早就做好了准备。”
全仆射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不由得连连叹息，似乎有些头疼。
我立刻从兜里翻出一个药瓶，递给了全仆射。
他接过瓷罐子，有些困惑地看着我。
“反正你可以试一试，毕竟是那位送来的东西，估计，可毒着。”
全仆射缓缓打开药罐，却见里面一堆粉末。
他皱着眉头只是愣神了几秒，很快就反应过来，有些惊恐地看着我：“这是……”
“你可想好，最近尽量多留意一下太子和你说的话，你在那美人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可都得拿捏清楚了。”
全仆射重重点头，又偏头问我：“我与他交好这些年，他当真会……杀我吗？”
我严肃地看着他：“您在朝堂之上也那么多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道理，应该早就明白了吧。”
他叹息一声，有些无奈，似乎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太子会对他生了这样的心思。
“他们父子倒是相似，”我后靠着椅背，两手交错，笑了起来，“都是一样对人疑心重，或者应该说是防备心。”
全仆射浓密的两条黑眉都快连成线了，看上去很是烦闷。
估计是有些无力吧，也想不通。
在朝为官十多年，都没能获得帝王的青睐，反而时不时被猜疑，这也就算了，如今跟着他儿子都两三年了，谁知还是会被猜疑。
在这一点上来说，这对父子也能说得上是心有灵犀了。
“况且说不准，这个美人也是他能舍弃的一步棋。”
“这怎么说？”
我托住下巴，一手拿起茶杯，放在大碗前。
“这个小棋，很难保证本领到底够不够，又有多高，万一不小心，露出马脚……”
我一边说，一边猛地晃了一下手中盛满水了的茶杯。
茶水洒出，险些洒到碗上。
“为了保住自身，不被发现，那么……”我将空茶杯扔到一旁，拿起抹布擦了擦桌上的水渍，“就会把小棋子给舍弃掉，然后再一点点消除踪迹，如此将事情的责任，推到小棋子身上，他就可以脱身了。”
我抬手敲了敲大碗，发出清脆的响声。
全仆射很快反应过来，不由得抿紧唇瓣。
“所以，他还没有直接动手，或许就是还在观察你，看你有什么异样。”
我看了眼窗外的太阳，已经是晌午。
“待会儿太阳就要往下落了，你府上那个美人，你最好看好了，别让她在府中乱晃而撞破些什么。”
“还有你现在的出行时间，最好把握好，若是你的这些在府时间和出入府时间都被那美人捏死了，清清楚楚汇报给太子，估计你最后会很不自由。”
说到这里，全仆射捏紧茶杯的手有些发颤。
的确，这样的监视和威胁几乎是所有人都难以忍受的。
尤其是这样一个大官员，还得被一个名声不算好的皇子管控。
“全大人，”慕容斐思虑许久之后终于开口，“之后我们接触减少，非必要时候，就不再如今日一样碰面了。”
全仆射有些不愿。
我不由得劝说道：“若是全大人不愿意的话，之后只会冒更多的风险。”
“若是一旦被太子发现，丢掉的就直接是你这条命。”
也是我和慕容斐的一条线。
他叹息一声，最后摇了摇头，面容又多了几分沧桑。
估计是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得防这防那的。
“好，为了二位，我不论如何都会尽量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话说得很诚恳，我和慕容斐都冲他点了点头。
待他起身即将离开时，慕容斐又猛然想起什么，叫住了他。
“全大人，最近饮食入口之物，都要好好检查一下，小心为妙。”
全金恒点头，理了理衣襟，踏出包厢的那一瞬，很快就将凝重的面色藏好，戴上了高/官的傲慢假面，大步走出。
“客官您慢走~”
屋外店小二一眼就能认出他非同一般的身份，语气谄媚，冲他点头哈腰，一路送他上了马车。
我不禁笑出声来：“这世道还真是……”
有些无可救药，但又好像是人之常情。
在职权面前，一切都得下跪。
我突然觉得，或许这个美人，也是太子用来让全金恒对他俯首称臣的一个小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