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楼里,
蓝玉已经面色惨白。
扑通一声坐下来,酒已经完全醒了,感觉浑身僵冷。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
苏尘看他着实吓得不轻,赶紧上前凑到他耳边,把土豆的事,给他嘀咕了一阵。
“啊?”
“真的?”
“在哪里?”
“快带我去看?”
蓝玉唰的一下站起来。
苏尘带着他,连卫兵都不带,直接来到了两亩土豆地上。
哐啷!
蓝玉抽出佩刀,挖了几下,果然刨出了几个拇指大小的根茎块。
“你说,这就是土豆?”
嗯嗯,
“爹,这就是土豆,亩产五千斤!从种到收只要三个月!”
啊?
“有这种东西?”
蓝玉捏了几下,又问:“是不是有点小了?”
“爹,正常的,个头有拳头大小!”
啊?
拳头大小,那两三个就够一个军汉吃饱了啊。亩产五千斤,随便种一点,就够整个军队吃了。
呼!
蓝玉终于松了口气,
“孩儿,好样的!我明天就进宫,把土豆献给上位!”
苏尘却还有一番考虑,
“爹,如今大军缺粮,爹可以劝上位搞军民屯,把那些难民收拾起来,送到军营,也不让他们打仗,就让他们种土豆,!这样,既增加了兵源,又救济了难民!”
哦?
“军民屯?”
“好主意啊!”
蓝玉脱口而出,不禁对苏尘投来了浓浓的自豪之情。
“尘儿啊,你是蓝家的好儿郎!”
“为父刚才在气头上,你不要在意!”
“他们几个,估摸着都去找粮食去了,这下好了,我们直接给上位送上了大礼!”
“让你们看看,到底我蓝玉有个好儿子,还是比你们强!哈哈哈哈……”
苏尘感觉事情也妥了。
老朱这次肯定是要发飙的,朱亮祖、常茂那几个肯定要被老朱记住了,唐胜宗、陆仲亨他们几个,把粮食送过去,暂时也没事。
蓝玉这把就赚大发了!
不过,
还有一些细节,也要提醒这个作死王。
“爹,你明天进宫,不能穿铠甲,也不能穿官服,就穿土布,刀剑什么的也一律不要带了!嗯,我看,先见见朱标和太子妃,让朱标把土豆送给上位,可能会好一点?”
嗯嗯,
“我儿想的周到!”
蓝玉这时脑子也清醒了,忽然问了一句:
“这东西就叫做土豆?”
这一问,
倒是提醒了苏尘:改个名字!
对!
“呃,爹,你就说,这个豆,就叫做标豆!”
“标豆?什么标?”
“朱标的标啊!”
哎呀!
啪的一下,
蓝玉拍了拍头,
“对啊!”
“上位不喜欢别人做他的文章,但抬着他儿子,他肯定是高兴的……”
“标豆、标豆,哈哈哈哈……”
……
次日天还没亮,蓝玉就把几个心腹叫来,让他们告诉手下那些义子,赶快把吞吃的难民粮全部吐出来!
他一向都说一不二,不到中午,住在应天府的十几个义子已经来回话了,说是已经退回去了。
蓝玉又亲自到金川门看了一圈,果然堆满了粮食,这才放心。想到屁股已经擦干净了,得赶快挽回老朱的信任。
于是,
第三日一大早,他手里提着一篮土豆种子片,还有二三十颗没有成熟的土豆圆茎,就进宫去。
不仅如此,
他还听了苏尘的劝告,故意穿了一身土布,佩剑佩刀也没有带,看起来就像变了个,不像大将军,倒像个探亲的乡农。
朱标兴高采烈地提着篮子去了奉天殿。
很快,
太监就来宣蓝玉。
进入奉天殿,一个人也没有,老朱一个人伏在案上批阅奏折。
“臣蓝玉参见上位。”
这次,
他再也不敢造次,竟然老老实实三跪九拜。
哦?
老朱就更奇怪了:你蓝玉到底在搞什么?平常大大咧咧的,今天倒老实本分了?怎么穿得跟个乡农似的?
不过,他一向喜欢朴素,看到蓝玉上次能主动上交丹书铁券,今天又穿得那么朴素,已经颇感欣慰。
而且刚才他听朱标讲了土豆,已经龙心大悦,只不过为了驾驭这些悍臣,他故意装出一副冷峻的气势。
“蓝玉,你怎么穿成这样啊?跟个老农似的!你是朝廷的大将军,咱手里的王牌,穿成这样成何体统?威风扫地,怎么安定天下?”
老朱一副严厉姿态,训斥几句,又放下走着,拿起自己的挠痒痒玉如意,伸进后领,挠了几下,顿时感觉一阵酸爽。
蓝玉跟他认识多少年了?怎么不知道这些套路?
于是自顾自话地说:
“上位,臣上个月去金川门一带看了,老百姓可真惨啊!臣就想起了淮西起兵那会儿,也是没饭吃啊……”
蓝玉说到这里,脑子里浮现出当时的凄惨场景,眼泪还真的在眼眶里打转。
嗯嗯,
老朱也颇有感触,叹了口气,直接坐在了金銮殿台阶上,一脸的惨笑:
“蓝玉啊,难得你还想着去金川门那边看看……别人啊,都忘本啦……把饥民的口粮都分吃啦……”
啊?
蓝玉顿时凛然:他的语气果然已经变了,越是云淡风轻,越是惨笑,就越是六亲不认啊……
于是,
他一半假装,一半也是真心,慷慨地大声说:
“上位,说实话,臣也是个造孽的!一开始也去喝花酒,不敢让上位知道,就在、就在家里喝,手底下也有人吃了饥民的口粮……后来,后来臣路过金川门,心里悲苦,就叫老陆、老唐他们也全交回去了!
但是!
臣虽然不好,但臣就见不得老百姓被人欺负!我亲眼看过,难民的粥,那哪里还是粥啊?都是清水啊,上位!臣心里苦啊!”
哦?
老朱看他发起真心的义愤,恍然间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热血少年,二话不说就散尽家财,又亲手烧了自家房子,跟自己起兵了。而那时候,蓝玉才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
想到这里,一把老泪不禁飚出来,鼻子一酸,扭过头去抹了几下。
“蓝玉啊,你还知道自己是个造孽的?知道就好啊,就怕那些畜生,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老朱拍了拍他肩膀,已经完全放松下来。
其实,
他老朱怎么会不知道?
锦衣卫满地走,早就查到了端倪,饥民的口粮是被整个官府系统层层克扣给吃光了。那些淮西勋贵手下的家丁、亲戚,也拿了一些,但不知为什么,这两天陆续交回去一些,也许真是蓝玉良心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