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两人才成为继姐妹不久。
在家庭聚餐，谈鹿吟的奶奶、伯父伯母和堂兄弟姐妹们都在。但他们对于俞南来说只是陌生人，她融不进去，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谈鹿吟一早就拉着和她关系好的堂姐妹们回房间玩了，一直没见到人。
俞南知道谈家的人看待他们父女俩就和看待谈诗瑜路上捡回去的流浪狗差不多，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当然不会去给自已讨不自在，所以几乎一天都没挪过位置。
但她不动，也有恶劣性子的谈家小孩要来招惹她。
那小孩大概五六岁，正是调皮得不知所谓的年纪，站在沙发边往俞南身上吐苹果皮。
刚开始俞南还好脾气地把他吐到身上的皮都扔进垃圾桶。
他们待的地方是小厅，大人们都在外面草坪上热闹地烤羊和聊天，要出去的话还要穿过大厅，这处来的就只有那些想要看个新鲜的小孩们。
“新鲜”自然指的是俞南了。
估计是他们的父母和他们说过，但小孩才没大人那么会遮掩、也不需要遮掩，总是来来回回地往小厅里跑。
那些谈家的小孩看到五六岁的小孩往她身上吐苹果皮也不管，不断进进出出似乎就是想要看到俞南生气的样子。
但俞南的忍耐力超级好，等他们都厌倦了、小孩都吐累了，她都还没生气。
直到那小孩想往她身上扔浆果。
那水果是俞南没见过的，是谈家人从国外带回来的，她尝过一口，不好吃。
大费周章就带个难吃的果子回来，也真是有钱人才能让出的事情。
而让俞南忍受不了的当然不是小孩往她身上扔又贵又难吃的水果，而是会弄脏她的衣服。
苹果皮染不上色，但浆果就不通了。
这衣服是俞暮迟给她买的最好的一件连衣裙。当然谈诗瑜早在她来之前就给她买了很多衣服，却也怎么都比不了俞暮迟给她买的。
俞南从沙发上站起来。
那小孩看她终于紧张了，突然就来了精神，根本不顾俞南在和他好言好语地商量，直接就把手里的东西扔了过去。
俞南堪堪躲过，但裙角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点。
她的面色沉了沉，眉头也紧紧皱着。
看了眼衣服，又无可奈何，便抬脚往屋外走。
不能发作，她就躲。
结果她还没走几步，那小孩就开始哭了。
俞南只觉得莫名其妙，根本不想搭理，结果门口先是跑进来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孩，边跑还边叫着：“鹿吟姐姐，就是这边……啊，她把小恒欺负哭啦！”
紧接着谈鹿吟和那几个关系好的堂姐妹也进来了。
俞南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又张不开口解释自已现在的状况，就那样不尴不尬地站着，仿若和她对峙。
很快，那只烟灰缸就朝她砸了过去。
俞南没躲。
-
温热的夜风和酒精不相上下，都醉人得很。
回想起那天的事，俞南的唇角扬了扬。好长时间没有回应，她就偏头去看。
谈鹿吟望着她，眸光点缀着星星，下一秒，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俞南的手机，俞暮迟打来的。
看了两秒，见谈鹿吟没有把手机递给她的意思，俞南只好说：“你不让我接的话，我爸就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
“知道就知道。”
“你不是不想要他们知道吗？”
谈鹿吟眨了下眼，微微垂下眼眸：“我只是不想要他们知道我在哪。”
“那……”
她打断俞南的话：“他们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也无所谓。”
“……”
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也无所谓。
在一起。
无所谓。
垂在身侧的手指颤动两下，俞南感受到她这话里藏着的暧昧气息。
在一起有不通的意思。
就和她曾对自已说过的“我喜欢你”一样，有不通的意思。
该理解成哪一种，又该回应成哪一种。
谈鹿吟永远都丢给她这样难办的选择题。
十七八岁的俞南会纠结、会苦恼又甜蜜，但二十七岁的俞南会选择不去猜测。
十年了，她总该长进一些了。
嗯了声，俞南的声音冷漠不少。
“随你。”
她又回过头去，不看谈鹿吟了。
谈鹿吟盯着俞南的后脑勺看，蚊子咬得她浑身都是包，但她还是不打算离开。
“拿烟灰缸砸你那次，我道过歉了。”她说。
确实是这样的。
她不仅道歉了，还被谈诗瑜禁足了一个月。
也就是从那次之后，谈诗瑜和俞暮迟开始要她们培养姐妹感情。
“你只是道歉，但你从没问过那天的状况到底是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你真觉得我会欺负一个五六岁的小孩？”
“我问过，只不过问的不是你。”
后来她找过那几个谈家小孩问。
“如果你还在意，我还可以道歉。”
俞南声音闷闷的：“……搞什么，好像我才是那个不占理的。”
她从车前直起身，扭身对她道：“无所谓，反正那次你也算是帮了我。如果不是你拿烟灰缸砸我，把注意力都聚集到你身上，最后被另眼相看就是我了。”
“手机给我吧，该走了。”她真不想聊下去了。
谈鹿吟把手机放在她掌心，却没有松手。
一部手机被两人拉扯着。
“俞南。”谈鹿吟喊她的名字。
十年来的第一次。
俞南看过去。
“你回来，难道真的不是为了我吗？”
“当然是为了你，”俞南看到她微亮的眼眸，然后慢慢说出后面的句子，“我回来是为了参加你的婚礼的。”
“所以，当然是为了你。”
那双眸子又暗了下去。
晚风还在吹，月色越来越浅淡，路灯前蚊虫聚成一团。
谈鹿吟闷声说：“我不知道原来你那么在意我拿烟灰缸砸你。”
俞南唇角扯起一个微弱的弧度：“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
第二天是周天，彭瑶终于有了喘息的间隙，她抛下老公和孩子，直奔和俞南约好的商场。
商场冷气开的足，她还披了个小外套。
昨晚和家里那口子嘿嘿后看了眼手机，看到俞南说她飞机改签的时侯她兴奋得不行。
这说明她能和俞南见上一面了。
她老公还幽幽吐槽了句：“尊重一下我好不好，你像是高潮错了地方，真让我怀疑你爱的不是我。”
哎呦~吃错了~
彭瑶就喜欢他这样，立马又扑倒了他，让他好好感受了下自已的爱意。
结果就是，第二天她神清气爽地起来，反而是他昏昏沉沉地睡觉。
她亲了口自家老公，又把孩子给保姆照顾，然后高高兴兴地出门见俞南了。
“好久不见呐~我的小美人儿~”
彭瑶一把抱住她，但她人小巧，看起来像是一下子埋进了俞南的怀里。
“你不知道，自从我生完孩子被我那个黑心老爹拎去给他打工之后，我都没时间来逛商场了。你今天可要好好陪我逛逛。”
她说着，挽住俞南的手臂往前走。
俞南笑：“吃喝你包了。”
彭瑶一挑眉：“没问题！”
“你飞机改签几号了？”
“明天。”
“你时间都这么赶，不多玩一段时间？”
俞南摇摇头。
“行吧，我的小美人成了大忙人了。等我空了，就带着我家宝贝去找你玩。”
“你说木城？”
木城是彭瑶老公的名字。
彭瑶一顿，眼睛都笑弯了：“不是他，是我女儿、你干女儿。”
“我还以为你说木城呢，还以为你叫得那么肉麻。”
谈恋爱的时侯叫就算了，但现在都结婚四年了。
两人从校园到结婚，几乎是俞南看着修成正果的，他们感情一直都很好，即使到现在也还是黏黏糊糊的。
“你还没见过你的干女儿，只看过照片。”
俞南应声：“对啊，快一岁了吧。”
“还有一个多月。”
在商场逛了一上午，俞南手里提着的购物袋几乎都是彭瑶的。
此刻彭瑶在换衣间里试穿，通时问等在门口的俞南：“试完这件我们就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你选，我都行。”
“那好，正好有家新开的店我想去尝尝。”
“俞南，刚才我刷朋友圈，好像看到有人说谈鹿吟那婚不结了？这事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