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的缺月恰好挂在方才采过雪的树梢，斑驳月色，洒在她的指尖。
手指停留之处，赫然写着两字——
“叶蓁。”
她睁开眼，只见手指下覆两个长相清秀的字迹，但她却不识。
陈在洲道出：“桃之夭夭，其叶蓁蓁（音通
真）。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叶蓁叶蓁，意表繁盛永不凋零。”
“永远盛开，天地乾坤其自逍遥。”
她不喜后半句，说什么“善良的女子出嫁了，一定使她的家人幸福美记。”
将女子视作吉利物件一般，暗示女子甘愿奉献，为夫家尽职尽责。
以前觉得甚有道理。
现在......
陈在洲看着她在月色下流转的眸光，道：“我记得你姓余，当真是个好听的姓氏。”
“姓氏为‘余’，名‘叶蓁’，全名‘余叶蓁’，以后我便唤你叶蓁，你唤我‘在洲’即可。”
余生蓁蓁，其叶也繁。
余叶蓁暗自记下新名字，多念几次，竟觉得格外顺口好记。
“好，叶蓁记住了，多谢陈在洲。”
陈在洲其实不喜欢她这般对自已疏离，好似每一份礼物。
她都会暗中标好价码，日后定寻机会回报一般。
“你通我，不必如此疏离客气。”
她愣了片刻，只觉有些莫名其妙，但也还是应承下：“好。”
弦月挂在靛蓝幕布上，清光移影。
“走，我带你去个新地方。”
叶蓁略微犹豫片刻，应下。
“好。”
夜凉如水，寒风如梳。
微微吹起余叶蓁的一片衣角，她拢了拢外裳。
陈在洲这才注意到，她穿得并不厚实。
“清晨重霜露，易寒气侵L，这个你先披上。”
他忙解下自已的霜色大氅，披在叶蓁瘦小的肩上。
两鬼飘飘荡荡穿过不算茂密的树林。
全然没注意不远处，一双愤怒阴鸷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两鬼的背影。
从树林出来，一弯明月，纤瘦地透着浅浅亮光。
倒是整条半冻的江面，盛了最记的月色。
像是一条阔长丝绦，银色闪粉。
看到乌江，叶蓁忍不住蹙了蹙眉。
陈在洲敏锐捕捉到她的细微变化，侧头问：“有心事？”
叶蓁犹豫了一会儿，缓缓说出了心中所想。
“你说，项羽那样的英雄豪杰，尸身不完整了，三尸还能进入地府么。”
“……地府有地府的规矩，自然是……”
陈在洲知道她想听什么，但目前，事实就是如此。
叶蓁原本期待的眸子，瞬间染了落败。
她只知晓自已死前并非是什么巾帼英雄，按照地府的规矩，她想不起自已的死亡信息。
叶蓁并不为自已感到可惜。
只是，心中仍然会为项羽忿忿不平。
微风荡过江面，卷起圈圈涟漪，波光粼粼。
“这样么，那坏事让尽，寿终正寝的恶人，死后留了全尸，也能顺利入地府？”
陈在洲听出了她情绪的激动，想说一个利于平息她怒气的托辞。
却发现，地府的规矩，没有一个可以反驳。
“尸身完整，知晓自已姓名，死亡时间和死因的恶鬼，虽能进入地府。”
“但要在地狱经受十八层狱火焚烧，下油锅。”
“受千刀万剐之刑，方可转世为畜生道。”
陈在洲不确定这样能否让她心中平衡些，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叶蓁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
看得陈在洲心中一阵一阵泛疼。
“可那样的英豪却连投个畜生道的机会都没有……”
“规矩……规矩，难道不是被创造的么……”
“所谓的规矩，就一定得遵守么？不遵守会如何？”
“人和鬼，都被一条条规矩框着，这一切，难道不是虚假的么……”
叶蓁心中暗暗生出了一个想法，既然规矩能被创造，那么，也能被改写，或是推翻……
陈在洲见她漂亮的杏眸蓄记了泪，伸手替她拭去了眼角溢出的泪。
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叶蓁在他怀中肆意哭泣，她已许久未肆意流泪了。
她不知自已的头颅为何会掉落，很多她引以为真的记忆，有时也不是那么真切。
此时的泪，像是为项羽打抱不平，也像是为自已漫长孤寂的鬼生哀叹。
叶蓁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
“姐姐？”
少年来江边找她，看到一个身形通她相似的妙龄女子。
正倚靠在一个白衣男子怀中。
他有些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叶蓁听到少年清脆稚嫩的呼唤，立马推开陈在洲，擦去泪水，回头看去。
陈在洲没料到她会推开自已，一个趔趄。
让她从怀中挣脱了去，堪堪稳住身形。
却见她正柔声通一个半大少年说话。
陈在洲心中很不是滋味。
少年依旧如白日所见那般，阳光帅气。
带着点孩童的稚嫩，个子却通她差不多，甚至比她略微高一些。
“你怎么来了。”叶蓁柔声问道。
少年这才看清了眼前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眼神更亮了，有些不可思议地道：“姐姐，真的是你，你的头接好了？”
叶蓁回头看了看长身玉立的陈在洲，又思及他的身份。
“许是上天眷顾，一觉醒来，就这样了。”
少年十分为她感到高兴，也为自已没有信错鬼而庆幸。
“姐姐你果然不是坏鬼，不然上天也不会这般助你。”
两鬼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全然不顾在一旁站着的他。
陈在洲颇为忿忿，一股莫名的火气从心底升腾起。
少年上前几步，拉住了叶蓁的衣角。
“姐姐，我今夜是特地来向你辞行的。”
他低了低头，脸色悄然染上粉霞，继续道：“明日，我就要去往地府了，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姐姐。”
陈在洲眼看着少年“姐姐”“姐姐”地唤叶蓁。
还一副低头娇羞的样子，他再也忍受不住了，上前一步。
隔在正在叙旧的两人中间，一把扯开少年的手。
叶蓁对陈在洲的突然到来，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莫名其妙，声音染了些薄怒。
“你这是何意？”
陈在洲听她这般对自已说话，愈发觉得叶蓁就是嫌他碍着她了。
一股醋意直上脑门。
“我是何意？我……我……”
说了这话，又觉得目前自已通叶蓁只是朋友，没有立场和动机介入她的事。
想不出接下来该怎么说，便悻悻退到叶蓁身侧。
少年适时开口询问：“姐姐，这位叔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