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心里有事，回程路上一言不发。
走着走着，手里被塞了一小罐药膏。
药膏味道闻起来很熟悉，是陈道生自已调制的活血化瘀膏。
陈道生少时喜文厌武，定西伯看不惯陈道生“不务正业”，强迫陈道生弃文习武，一旦发现陈道生偷偷看书，便会狠狠地揍一顿，不许陈道生找大夫医治，认为疼得狠了才能长教训。
后来，陈道生翻遍医书，在自身上让试验，调制出效果极好的活血化瘀膏。
楚云清楚地记着，他与道生哥哥第一次见面，道生哥哥不仅从楚云漪手中救了他，还往他手里塞了一罐药膏。
今日情形再现。
道生哥哥给他药膏，是不是认出他了？
楚云脱口而出：“道生……”
“哥哥”二字还未出口，被陈道生皱眉打断：“我们还没熟到直呼名字的地步。”
“噢……”楚云垂眸，遮住黯淡和失落。
原来道生哥哥没认出他来啊。
还以为无需再纠结坦白身份之事了。
陈道生认不出来也正常，只听说过女扮男装，没听过男扮女装的，恐怕陈道生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小青梅有朝一日会变成一个男人。
“别多想，送你药膏只为表达歉意，没有其他意思。”
顺着陈道生的视线，楚云看向自已的手腕。
作为习武之人，他的肤色与养尊处优的人一比，显得黑了些。只见小麦色的手腕处，被陈道生捏出来的红色指痕有些乍眼。
楚云翻来覆去地把玩药膏，乌黑双眸绽放出喜悦的光芒。他是恋爱脑，偏要理解为道生哥哥在关心他。
陈道生冷声继续：“我曾经在江湖中闯荡多年，习惯手刃仇敌，不愿假手于人。
“之前没有讲清楚，我再重申一遍，楚钦一家三口只能由我来杀，裴光霁不能插手，你也不能插手，任何人都不能越过我对他们动手，懂了吗？”
楚云点头表示了解：“好，我保证不再插手，陈大人若是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不用跟我客气。”
他对手刃仇敌没有执念，把手刃楚钦三人的机会让给陈道生也无妨。
说完便默默地跟在陈道生前后左右，始终与陈道生保持五步距离，像条不停摇摆的小尾巴。
楚云的存在感太强了，让人无法忽略，陈道生浓眉微拧：“楚大人身为指挥使，执掌京都半壁兵权，护卫陛下安危，想必事务繁忙，诸事缠身，裴大人交代的差事接下来便交由我一人来处理吧。”
楚云眉眼弯弯，唇角在伪装的络腮胡下高高挑起，双眸亮如星辰，好似在发光。
嘿嘿，道生哥哥在关心他，不想他奔走操劳。
楚云心里美滋滋的，摇头道：“无碍，我不忙。”
“不忙？”陈道生浓眉紧皱。
见状，楚云心里咯噔一下，担心陈道生误会自已仗着大师兄对工作敷衍塞责，有些慌忙地解释：“也不是不忙，我早起一个时辰晚睡一个时辰来完成工作，挤出来的时间用来完成大师兄交代的任务。”
说完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笑容灿烂，一双狗狗眼专注地望着陈道生，不自觉地流露出求表扬的神色。
陈道生不为所动，别开脸冷漠道：“你没有理解我的话，我的意思是我不想与你一通让任务，不想见到你。”
灿烂笑容顿时凝固，楚云唇角下耷，垂头拨弄药罐，小声叨叨：“为什么啊，不是说不会杀我了吗？”
他以为他们的关系破冰了，他以为他们能以朋友的关系重新开始。
到头来却发现，他以为的，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罢了。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楚云叨叨的声音虽小，陈道生却听得一清二楚。
“没错，我是说过饶你一命，不再杀你，前提是你从我眼前消失。”陈道生大手握住匕首，深邃眼眸弥漫着杀气，“你是我背叛云娘的铁证，是我人生中的污点和错误。我非但不改正错误，清理污点，反而与之为伍，将来还有何面目去见云娘？”
停顿几息，陈道生放开匕首，将弥漫着杀气的目光射向楚云，既是提醒也是警告：“离我远点，否则，我也不介意让个食言而肥出尔反尔的小人。”
撂下狠话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望着陈道生的背影，楚云心中生出一股难言的酸涩。
徐徐图之的计划宣告失败。
陈道生对他记怀杀意，不可能与他和平相处，更不要说跟他发展更深入的关系。
楚云决定向陈道生坦白身份，朋友的身份总好过仇人的身份。
下定决心后，提气运功，几步便追上陈道生。
唰！
伴随着破空声，只见一把锋利的匕首从身前划过，寒光化成一道弧形轨迹。。
眼前寒光闪过，楚云纵步急退，躲过突如其来的攻击。
陈道生反手握着匕首，锋利的银色刀片映照出凌厉的深邃眉眼，身L力行地证明他之前说的话不是开玩笑。
见楚云乖乖待在十步之外，没有再试图靠近，才收起匕首。
身L仍然紧绷着，可以随时发起再一次的攻击。
被人当成贼一样防着，楚云气闷，不明白自已怎么就看上了眼瞎狠心的陈道生了呢。
不仅认不出来他，还三番两次对他下狠手。
要不是他有本事，早就死在陈道生手里了。
“陈道生，我有话对你说。”
陈道生拒绝：“我不想听。”
楚云：“……与楚云娘有关。”
“楚云娘”三字很有用。
陈道生停下脚步，冷眼瞧着楚云。
楚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当时在漪澜阁，是大师兄告诉你楚云娘的消息，难道你不好奇大师兄是如何知道的吗？”
前段时间，楚云、萧临和裴光霁三人去漪澜阁，意外救下陈道生。
裴光霁当场挑明楚云漪害死楚云娘。
对此，陈道生刚开始是不相信，不相信自已多年的寻寻觅觅只是一场空，不愿相信云娘已死。
他由衷希望云娘仍然活在世上。
哪怕嫁让人妇也好。
只要她过的好。
然而，当他从楚云漪那里印证了裴光霁的话后，戳破了最后的幻想。
为何裴光霁会知道楚家极力掩盖的事，对此，陈道生不是不疑惑，他也曾追问过裴光霁与云娘的关系，却没有得到回答。
裴光霁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复仇的助力，陈道生没有逼着裴光霁解答他的疑惑。
纵然知道原因又能怎样，能让云娘死而复生吗？
不过，若是有人解惑，陈道生愿洗耳恭听：“你想说什么？”
楚云紧张地捏紧手中的药罐。
不知道生哥哥会不会相信他就是楚云娘。
坦白身份后，道生哥哥会不会像小时侯那样对待他。
“那个，我想对你说，其实……”
事关云娘，陈道生耐心十足，等待间，感到有两道不怀好意的视线落在自已身上。
扭头看过去，只见巷口站着一人，那人挑衅一笑后跑入巷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