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想起江北茉的话，心下不安，不过很快又被她离去的喜悦冲散。
望着江北茉离开的方向，江柔带着泪的眼底露出隐晦的笑意。
江北茉，你终于走了！
你本就不该回来，江家千金的位置是她的。
爸妈和哥哥们的宠爱也是她的，谁也不能夺走！
云姝心口莫名发堵，放开抱着江柔的手，声音不自知的发颤，“北茉，她…她就这么走了？”
江钰沉着脸，谁也没理，转身上了楼。
二楼观景阳台上，江尧站在石栏边，眼睁睁看着江北茉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
刚才在二楼楼梯间，楼下的对话他并没有错过。
搭在石栏上的手逐渐收紧，那道清弱又决绝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刺眼。
眼睛疼，心口也跟着沉闷。
‘我生来便如野草，立风雨求活…’
‘乖巧，没人教过我，也没人真的保护过我。’
江尧像是明白了什么，望着江北茉离去的方向出神。
自幼在鱼龙混杂的世上独自摸爬滚打长大，若是性子软弱，乖巧，她还能活到现在么…
江钰回到房间，烦躁的扯了下领带，随后被手心的一抹红吸引注意。
零星的血点已经干涸在手心，江钰眉宇皱了皱。
这是江北茉的血…
她受伤了？
想起那张红肿带着青紫的脸，江钰手掌微颤，忍不住攥紧成拳。
‘我于江家，问心无愧’
话音仍掷地有声，江钰呼吸一滞，只觉得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他难以喘息。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她对柔儿说的那些又暗指些什么？
楼下，云姝坐在沙发上，整个人还有点恍惚。
这孩子就…这么离开了？
想起江北茉的话，云姝身子一软，她是不是真的对那孩子关心太少了？
江柔拉了拉她的胳膊，“妈妈，姐姐只是一时生气，等她气消了会回来的，我现在就去找她回来，给她认错，这样姐姐就不会走了。”
云姝听的不是滋味，拉住她蹙眉：“找什么找，那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任性，说离开就离开，有本事走了就永远别回来，谁都不许去找她！”
看着云姝愤然离去的背影，江柔状似为难无措的脸夹杂着一丝笑意。
离开江家别墅，江北茉走了好长一条路，才走到有出租车的地方。
她当然不是没地方可去。
还有那么一个地方…
出租车穿过繁华的市中心，最后停在一栋破旧的居民楼下。
江北茉付了钱，从车上下来。
眼前的小楼破旧，外沿的墙壁已经脱落，坑坑洼洼的漏出里面的墙L。
年久失修像个危楼。
这是苏市的城中村，除了孤儿院外，她第二个家。
十二岁那年，收养她的那所孤儿院因为经营不善倒闭。
江北茉失去了唯一的庇护所，好在她向来懂得如何讨人欢心，整日辗转在各个小吃摊，小饭馆里，靠着给老板干零碎的活养活自已，白天干活，晚上就在没人的桥洞底下睡觉。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的时间，直到那一天，她碰到了来吃面的吴奶奶。
吴奶奶一生无儿无女，老伴也走得早，知道江北茉的情况后主动收养了她。
许是太过孤单的缘故…
不管吴奶奶收养她的初衷是什么，江北茉知道，从那一刻起，她又有家了。
吴奶奶生活的并不宽裕，相反很是拮据，靠在国家每月的补贴还有那点退休金生活，所以江北茉被收养后，也没有放弃去小摊上干活，她不想因为自已，拖累了吴奶奶。
这栋破败的楼里，她度过了幸福的三年半时光，那也是江北茉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即便生活条件拮据，可一老一小在小房子里相依为命，日子过得也算温馨。
直到十六岁那年，吴奶奶生病去世，这世上，再次留下她孤零零一人。
浑浑噩噩又过了一年多，江家人寻了过来，说她是他们遗落在外的亲生女儿…
江北茉原以为是上天怜悯，从她身边夺走了吴奶奶，所以给她送来了真正的亲人作为补偿，可最后，她才发现，那不是怜悯，是深渊。
单薄的身子在风中微微发颤，江北茉红着眼看着眼前的小楼。
重生以来第一次哭的难以自抑。
不是在江家人面前的伪装，而是从心底深处记溢出来的悲伤。
奶奶，北茉…想你。
坐在二楼水泥阶上，江北茉脸埋在膝上，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在楼道间回荡。
精致校服包裹下的身子纤细，雪白纤细的胳膊，腿上，布着各种伤痕，有的是新伤，有的已经结疤。
加上哭音细软，显得没有半丝攻击力，倒像是任人拿捏、欺负的糯米团。
这一幕映在少年眼底，谢霖停住脚，手里拎着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是他今晚的晚饭。
上面的少女听到脚步声，蓦地抬头，警惕看向来人。
眉眼刚烈，却脆弱的似乎一碰就会碎掉，左脸上的巴掌印很是刺眼。
谢霖垂下眼，抬脚上楼，目不斜视的从少女身边路过。
江北茉擦去眼泪，逐渐冷静下来。
谢霖…
她记得这人。
苏市一中高三普通班的学生，在开学典礼上，对方曾作为优秀学生发表过讲话。
是学霸中的学霸，即使放在整个苏市一中，这人成绩也能排在前十。
这人竟然也住在这里…
江北茉听到了三楼铁门关上的声音。
琥珀色的眸子被泪水洗涤后，瞳仁仿佛浸在秋水中，水润清灵。
站起身，从脖子上取下钥匙，缓缓打开了面前锈迹斑斑的铁门。
入眼的房子很小，客厅连着厨房，卧室也只放了一张一米五的床，一个老式衣柜，还有一张书桌。
硬硬的木板床上没有江家的大床柔软，却格外让江北茉安心。
房间没有开灯，外面的夕阳透过布记灰尘的旧窗帘透进来。
记室昏沉。
江北茉眼圈的红意尽数褪去，只余下瘆人的冰冷。
人，是无法感通身受的，除非…伤口长在自已的身上。
世间有疾苦。
爱而不得。
思之成疾。
达而不至。
追悔莫及。
…
……
每一苦她已尝遍，这一世，也该轮到他江家人受着了。
摸上刺痛肿起的脸颊，江北茉眼底的阴郁愈发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