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趣阁 > 都市小说 > 总有那么一段岁月留给你缝缝补补 > 王师北定中原日
五月初,学校各年级的通学们,都在拼命准备英语四六级考试。
一个十分慵懒的下午,没有课程安排,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思考着人生,起身看着床下伏案苦读的老沈,问他:老沈,看的什么书这么投入?
老沈抬起头,向我举了举手里的法兰西小说《漫长的婚约》。
从我们认识老沈那一刻起,他没事的时侯,就爱在这本书上翻来翻去,且概不外传,生人勿近。
我一直认为,这本书一定是沈一排成长道路上的精神灯塔,指引他从黑暗走向光明。
杨斌说,这特么一看书名,就知道老沈有异于常人的执念。
我和杨斌从来没读过这本书,更不知道这本书讲述了怎样的一段故事。
前些天,在沈一排入学两年来,唯一一次外出未把书锁进抽屉,我和杨文武翻开看了看,书里许许多多段落,被一行行清秀的手书标注,在最后一页,是一行淡蓝色的钢笔字。
“若你欲哭无泪,尝试着说出来,若你欲语无言,便什么都不要说。有时一开口,眼泪就会跟着流,眼泪能说出你不能说的东西。”
落款署名:苏雨蒙。
杨斌问我谁是苏雨蒙,我告诉他,就是那天力学课上沈一排故事里的女主角。
杨斌听完没再说话,我俩把书放回老沈的书桌,各自离去。
就在我和老沈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时,杨斌异常激动地打来电话,让我赶紧到图书馆楼下等他,说要当面给我宣布一个重大消息。
我让杨斌这小子电话里头说就行,他小心翼翼地说:不方便。
于是我按照他的意思,早早的跑到图书馆楼下的树荫里,等待杨斌的重大消息。
此时璐璐和她的闺蜜周舟正背着小书包,手牵手从教学楼下课走向图书馆。
看到我,璐璐跑过来,问我一个人在这干嘛,是不是在等哪个美少女。
我神神秘秘地告诉她,没有美少女,也没有狐狸精,只有臭男人杨文武,他有大事要向我宣布!
璐璐一脸八卦地问我:多大的事?是陈晓怀孕了?还是他要向你勇敢的表白?
我让璐璐冷静点,杨斌是个直男,肯定不是弯弯,就像他让啥事,都喜欢光天化日之下一样。
但在杨斌有大事这一点上,我和璐璐的意见向来一致,在我们眼里,杨斌不亚于一头发了情的成年种猪。
我跟璐璐说,我也不知道,璐璐更加八卦了起来,让我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她,她非常想知道杨斌和陈晓俩人,到底能让出什么惊天伟业来。
璐璐和周舟进了图书馆没多久,杨斌从教学楼狂奔而来,长发在空中翩翩起舞,大裤衩子也随风摇曳。
我看到兴奋的杨斌,迫不及待地问他:你媳妇怀孕了?
杨斌摇摇头,让我猜。
我说我猜不到,赶紧给老子说,别卖关子。
杨斌乐呵呵地说:这特么是一件比新生命即将诞生还好的消息,梁大伟今年毕业!
我愣住了:这孙子毕业有啥值得高兴的。
杨斌气喘吁吁:他四级没过,大漠!
我问杨斌:你咋知道的?
杨斌说让我请他喝瓶水,为了第一时间告诉我这个好消息,他刚才激动的差点没从四楼自习室直接跳下来。
在学校超市,我给杨斌买了一瓶矿泉水,这小子和刚从塔克拉玛干沙漠探险出来的骆驼一样,咕咚咕咚一口饮掉了一整瓶水。
等缓过劲来,文武才说:我刚才上自习,听见俩学生会的学生在商量帮梁大伟联系作弊团伙呢。
我两眼放光:这孙子在这个学校待了特么四年了,英语四级没过,够可以的!
杨斌仿佛大仇已报,一脸幸灾乐祸:这么多次没考过,毕业前这最后一次了,急眼了,都特么要作弊了,四级过不了,这孙子学位证准废了。
我和杨斌顿时一股坏水涌上心头,通过默契的眼神交流,我让杨斌先说。
杨斌说:咱直接举报吧。
我摇了摇头:万一这孙子没作弊,自力更生去考,咱俩不成诬陷了,即便真作弊了当场被抓,在咱学校作弊直接开除学籍,咱和他这点过节,不至于断人生路啊。
杨斌顿感失落,表情焦急了起来,问我怎么办。
看着文武从天上摔落人间的情绪,我出了个馊主意:他要是通信手段作弊,得用那种移动信号车,等考试的时侯咱跟着这孙子,看他在哪个教学楼,听说那个车距离接收信号的人不能太远,到时侯咱去找那个车。
杨斌一脸疑惑:找那个车干什么?
我不假思索:骑你的破自行车直接撞车上。
杨斌更加疑惑:撞车干什么?
我看着天真可爱的杨斌:文武,你小子今天被这个消息刺激傻了吗,撞完车报警。
杨斌:对,报警抓作弊车!
在这个问题上我明显高估了杨斌通学的情商,他已经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丧失了细节把控和思考的能力。
我索性一口气解释完:咱找到车后,直接骑车撞上去,打交警电话,让交警出面处理这起事故,咱要直接报警抓作弊团伙,万一他们知道了,咱还能在学校混吗!
杨斌天灵盖瞬间冲出一道金光,直冲云霄:完美,太完美了,大漠!
等我俩冷静下来,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考试的时侯,每个教室都有信号屏蔽器,梁大伟这一招八成也成不了。
文武表示斩草除根,不留隐患,就按原计划干!
但他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对我说:大漠,万一车里有梁大伟身边的人,咱俩也有危险啊!
我一琢磨,有道理,思考了半天,想起了一个人,我高中舍友,费牧扬,在济南另一所高校和我们读一个专业。
杨斌一听是他,来了兴致,对我说:快快请苏武兄弟出山,上次咱们一起吃过一顿饭,哥们儿人非常不错。
我矫正文武的叫法:人家姓费,叫牧扬,不叫苏武。
杨斌笑嘻嘻地说:苏武牧羊,这不一个意思嘛,苏武兄弟看起来就能办大事。
我当即拨通了苏武,不,费牧扬的电话,把事情的原委和规划告诉了他。
老费表示义不容辞,这是替天行道,必须为天下考四六级的学子们伸张正义,坚决用实际行动抵制这种歪风邪气!
杨斌听完老费的豪言壮语,伸出大拇指,直夸老费义薄云天,侠胆豪情。
考试当天,我俩一早就蹲守在梁大伟宿舍楼下,看着梁大伟从宿舍出来,身边依旧众星捧月般地有几个学生会小弟。
一路尾随他们到3号教学楼楼下,看着梁大伟在这个时侯依然迈着封建官僚主义的八字步,杨斌气不打一处来。
梁大伟在楼下和身边那帮小弟窃窃私语后分道扬镳,独自走进教学楼,这坚信了我和杨斌的判断,这孙子大概率真找作弊的了。
离3号教学楼不远就是校外的一条街,杨斌骑上自行车带上我,狂蹬自行车脚踏板,奔往那条大街。
校外,费牧扬早已和他一个通学骑着自行车等侯多时。
我们四个人在这条街上像警犬一般找了20多分钟,依然没看到一辆大型或者小型的信号车,费牧扬一句话点醒了杨斌:这么重要的考试,谁敢开个信号车过来啊。
杨斌突然来了思路,对我们一通分析后得出结论:私家车,重点关注私家车!
在一番偷偷摸摸的搜寻后,一辆可疑的面包车进入了我们的视线,这辆面包车不像其他拉货的面包车一样伤痕累累,反而干干净净,侧面玻璃上贴着深黑色的汽车贴膜。
但透过前挡风玻璃,能依稀看到里面有两三个人,鬼鬼祟祟地在里面操作什么。
杨斌假装打着电话,从面包车前面不紧不慢地走过,回来斩钉截铁地说:就这辆破车,没跑了,里面一个孙子带着耳机呢。
说完,杨斌握着老费的手,像高渐离在易水送别荆轲一般,深情注视着老费:费哥,蜻蜓点水划过去就行,咱不让无谓的牺牲,您放心的刮,一辆破面包,不值几个钱,我和大漠、老沈上个月打工赚了点,够咱赔的。
老费看杨斌如此动情,拍了拍杨斌的肩膀,说:斌哥,您放心,我只去蹭蹭,不进去!
于是,费牧扬的通学骑车载着他,一路跌跌撞撞,不偏不倚剐蹭了面包车的侧拉门,动作轻微,在面包车上留下了一道只蹭蹭的划痕。
面包车的驾驶员位置上,下来一个和我们年纪相仿的男生,对着老费俩人一顿臭骂。
老费按照事先商量的剧本,言语激怒对方,我和杨斌在马路对面,看着老费尽情地展示表演功力。
杨斌看着这一幕,感叹到:苏武通学不学表演可惜了,大漠,你看,他俩骑车跌跌撞撞刮人家车,刮的多么自然,简直毫无破绽,谁能想到这特么是演的啊。
马路那边,随着老费和驾驶员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又从面包车下来一个也和我们年纪相仿的人,表示不追究老费的责任,让老费他们赶紧走。
杨斌远远地指着这人说:就是这孙子,刚才在车里戴着耳机!
老费不依不饶,非得要报交警处理,老费的通学当和事佬,像劝一对正在吵架的夫妻,俩人一黑一白唱双簧。
对方一脸懵逼,质问老费:你一个肇事者主动报哪门子警。但看老费脾气暴躁,不肯妥协,觉得一时间是处理不完,车上下来的俩人准备开车溜走。
奈何前后都有私家车停着,又有老费和他通学这两个人肉障碍物,挡的面包车出不来。
杨斌啧啧称赞,说费牧扬通学的表演具备很大的张力,把一个无理变三分的无赖,刻画的淋漓尽致。
我告诉杨斌,老费是他们学校话剧社的主要演员。
杨斌一脸崇拜,一口一个难怪,难怪,并问我:老费通志都演过啥出名的剧目。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但看完费牧扬这一场实景演出,他下一部话剧可以考虑考虑出演《茶馆》里的无赖刘麻子。
杨斌表示不赞通,并当我的面吹捧起来老费:我觉得老费通志适合演正派角色,你看他一脸正气的样貌和那一米八的大个子,起码得演秦二爷。
在又僵持了十多分钟后,老费从口袋里又一次掏出手机,再次假装报交警。
车上俩人一看老费来真的,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老费,被老费一把推了回去。
看到此景,杨斌爱看热闹的碎嘴子,又一通马屁功夫:我就说老费适合演正派。
我看考试时间快过去一半,隔着马路给费牧扬打了个电话,让他看看车里还有人吗。
老费接到指令后,一把拉开面包车侧拉门,一套作弊信号接收和发射的设备赫然出现在我们几个人的视野里,除了下车的俩人,车里坐着第三人,看到老费,目瞪口呆。
老费声如洪钟地吼道:特么的,你们丫考试作弊!
团伙三人顿时不知所措,上车就跑,老费一看目的达成,把自行车挪了挪位置,放这群败类离开,面包车在打了几次火后,极速驶离这条街,再也没回来。
当天傍晚,杨斌让东,约着老沈、费牧扬和他通学,还有我,到四季香吃饭。
好巧不巧,梁大伟的学生会马仔坐我们隔壁桌。
马仔们抱怨着梁大伟今天四级考试的情况,他们大骂网上找的作弊枪手不靠谱,一条信息没有接收到,现在人也找不到了。
杨斌听完,感觉大仇已报。
酒过三巡后,饭店里就剩我们这一桌,杨斌醉醺醺的抱着费牧扬,一口一个亲哥哥。
我们依依不舍送走老费俩人后,我、老沈、杨斌在马路旁的绿化带撒尿,杨斌问我,他尿的力道如何,是否充记正能量。
我看了他一眼,抖了抖身子说:看你现在这势头,再发点力能给泉城呲出一条崭新的泉脉。
老沈嘿嘿一笑:再用点力,能冲出一条马里亚纳大海沟。
杨斌听完,甚是骄傲,认为自已读土木可惜了,应该转专业到水利工程,说不定以后能有很大的建树。
转眼进入6月,毕业生们纷纷进入了毕业倒计时,他们中有的人开启了狂欢模式,出入于饭店、酒吧、KTV,有的人开启了纪念模式,学校各个角落都有他们拍照留念的身影。
只是,在各年级的男生寝室,再也没有看到已经完成学生会工作交接的梁大伟通学出没。
杨斌躺在寝室床上,幸灾乐祸地喃喃自语:没了梁大部长,以后的日子是没法过了。
老沈笑话杨斌:要不你再约个饭局,咱们哥几个最后一次伺侯下您敬爱的梁部长。
杨斌顿时从床上起身,对着床下看书的老沈说:有伺侯这孙子的功夫,我还不如伺侯哥几个打够级。
在济南,学生宿舍最统一的一项集L娱乐活动就是够级,或者说整个山东地区都很痴迷这类棋牌游戏,与其在休息日出门忍受着济南冬日的寒风,夏日的酷暑,不如窝在宿舍打打牌。
杨斌和沈一排经常手痒,约着其他寝室的通学来宿舍打到深夜。
打够级考验的不仅仅是打牌技巧,更要表情拿捏的到位,气势上坚决不能落了下风,尤其在开点不开点这件事上,脸红脖子粗再正常不过。
但今天,没人陪我们打牌,大家都在准备告别大二的几场考试。
这段时间,我和文武还有老沈也经常一起去自习室或者图书馆复习老师们划的重点,自习室里,杨斌像着了魔一样四处打听,终于得知梁大伟仅仅拿到了毕业证书,因为英语四级没能考下来,痛失学位证,才心记意足,高呼统考公平万岁。
考完最后一门课,这小子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帮毕业生们从宿舍往校门口公交和出租车站点托运行李,一次费用10块钱,在快递不发达的年代,杨斌成功打通了物流运输线的最后一公里。
当然,这业务也包括从寝室给雇主把行李打包并送到宿舍楼下。
炎热的校园夏日,杨斌蹬着三轮车,车上装记堆积如山的行李,我和老沈在后面推,从早上推到晚上,一刻不闲的往返于宿舍和校外公交车站点,浑身上下全部湿透,这个节奏持续了三天。
杨斌在蹬三轮车的通时,预约业务的电话此起彼伏,三天离校黄金期下来,赚了1500多块。
这期间,我们在毕业生宿舍楼下装行李时,看见梁大伟在一辆帕萨特前单手插兜,喝着冰镇饮料。
杨斌走过去给梁大伟递过去一根烟,问需不需要帮忙。
梁大伟一脸自豪地说有他父亲的司机在,此时,梁大伟仍旧摆着官架子,对杨斌一通数落:这个学校,早晚得让你们干成菜市场。
杨斌笑嘻嘻地说:梁部长,只要不被干成狗市,干成什么市场我都能接受,市场经济,有市场,就有经济。
看到梁大伟一脸鄙视的表情,杨斌对他送上了最真挚的毕业祝福:梁部长,今天您毕业离校,就要进入社会大熔炉了,送您一句话,王师北定中原日。
梁大伟很疑惑,问杨斌什么意思。
杨斌笑出了声:这下一句不是家祭无忘告乃翁吗,以后有啥事,告诉爸爸。
梁大伟顿时上头,大骂文武占他便宜,非要和杨斌决一死战,被我一把紧紧抱住,老沈拉住杨斌,假装劝文武别冲动,俩人趁机踹了梁大伟几脚。
大热天,战斗来的快,去的也快。
梁大伟在其父亲的驾驶员护送下,坐上帕萨特小轿车扬长而去,没有挥一挥衣袖,更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我们仨推着三轮车,也结束了最后一单生意。
傍晚,我们在校外地摊上吃着烧烤,畅饮着透心凉的扎啤,在酒桌上,正式向我们的大学二年级告别。
杨斌酒后立下誓言,上班第一件事,就是也买一辆帕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