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趣阁 > 都市小说 > 不三不四2024 > 第4章 听不三和尚讲往事
矮胖和尚法名布善,龙云寺的香客都称之为“布善大师”。作为龙云寺的住持,他的主要工作就是维持寺庙的正常运营,提高寺里的收入。至于弘法、渡人则次之。龙云寺地处鲁西南山区,离城市远,无旅游开发价值。8年前,布善大师与相关部门签订协议,租赁荒山和寺庙,弘扬佛法、普度众生。一直以来,这寺庙不温不火,烧香拜佛的多是附近的村民。慕名而来的少之又少,因为龙云寺没什么名声。世人进庙烧香多为求财,前院“武财神殿”的关二爷的香火相对很旺。求财之余顺带求个平安健康,财神殿对面是“药师佛”,也不知从哪年开始,“药师佛”被传成“华佗”,也许是言语的差异,传佛的讲不清,信佛的听不懂。前几年,国家放开“二胎政策”,求子的特别多。救苦救难的南海观世音菩萨就忙着给缘主们送孩子。这两年,有些人奋斗半生,已经从自已身上看不到希望,把复兴宗族大业的任务交给下一代,寄希望于孩子,压力却给到了孔圣人,孔圣殿就是这样新加盖的。供奉“三清”“玉皇大帝”则是为了提高寺庙的等级,“城隍庙”里来的人都是先进去磕头。当然,谁也没见过其他寺庙的人来过这里,布善和尚主持的龙云寺,虽没有名镇一方,却也没有走向没落,较之前还小有成就,若与自已的几位师兄弟比则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布善和尚的师父是弘量法师,是一位真正的得道高僧,秉承“弘扬佛法,功德无量”之旨,在广弘寺传道。其下亲传弟子六位,皆由弘量法师亲自持刀制度,收为徒弟,讲授佛法,传道解惑。当然,这六位徒弟都是弘量法师拉扯大的,虽是师徒之名,实有父子之情。
弘量法师很有学问,收徒取名也很有讲究。收大徒弟名时,寄予厚望“布施佛法,皈依我佛”又是第一个徒弟,遂取法名“布依”。往后,徒弟们以“皈依我佛,乐善好施”其中之意依次取名,二徒弟“布乐”,三徒弟“布善”。四徒弟该叫“布好”,但是“布好”不好听,跳了个字,叫“布施”。这名字既有佛意,又让人好区分,主要还是彰显师父弘量法师的智慧。弘量法师给徒弟们取好了名字,只有二徒弟换过一个字。
有一次弘量法师教训二徒弟:
“布乐,布乐,给你取这个名就是不让你犯二。”
弘量法师说的北方方言,“乐”和“二”通音。二徒弟知其“意”,就不乐意,缠着师父改名,师父执拗不过,苦思冥想,遂改其名“布爱”。并告之“爱人看,人恒受之”,让二徒弟少犯错误。老师父学识渊博,不管是叫“布乐”还是叫“布爱”,二徒弟还是二徒弟,师兄弟包括外人也都叫他“不二”。五徒弟来的时侯,弘量法师说:“布施佛法,止武向善。”五徒弟法名“布武”。六徒弟来的时侯,弘量法师说了句“心中有佛才有归宿”,六徒弟法名“布陆”。
一个老和尚带着六个小和尚在广弘寺,白天耕田种地,晚上识字念经。日子虽清苦,倒也不愁温饱,过得安逸。弘量法师六个徒弟从来没叫错过名字,他在人多的时侯叫徒弟们声音更大。因为他取得这几个名字既有文化内涵,又简单实用,常常为此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在读书人面前,是值得炫耀的。而那个年代,大多数人目不识丁,正是这些目不识丁的人才更信任佛祖菩萨。他们不知道六个徒弟法名的意思,也不会写,但他们嘴里说出来的是:“不一,不二,不三不四,不五,不六”。香客和附近的村民都知道他们的名字。
不三和尚几岁时就被送到了广弘寺,那时侯的弘量法师还很年轻,已经让住持很多年。不四和尚刚入广弘寺时也还不懂事,正好和不三和尚差不多的年纪。小小年纪的他们,也想过正常人家孩子那样的生活,有爹有娘。可是,寺里只有师父和师兄。
弘量法师每天教徒弟们读书认字、学习佛法,用佛法引申让人的道理。日常的生活起居,也由弘量法师负责。待徒弟们年长些,便分派任务。后来弘量法师就只是教书认字,传授佛法。
刘婶是广弘寺的香客,对弘量法师和六个小和尚们很好,每次来都会给他们带些吃的喝的,还会给他们干些缝缝补补的活。刘婶对他们好,不三和尚、不四和尚就以刘婶为娘。师父不愿意,还痛斥他们。之后,表面上他们叫刘婶,心里还是当娘一样对待。但刘婶不能每天在他们身边。后来,他们看观音殿的观世音菩萨和蔼可亲,记面慈祥,不三和尚和不四和尚商量后,他们就认观音菩萨为“干娘”。
不三和尚、不四和尚跪在菩萨脚下,喊“干娘”的时侯,观世音菩萨嘴角还笑了。
不四和尚觉得有亲人的感觉很好,就拉着不三和尚到大雄宝殿说想认如来佛祖为“干爹”,不三和尚说师父就是他们的爹。于是,不三和尚和不四和尚就认如来佛祖为“大爷”。他俩认完“干娘”和“大爷”后还向师兄弟们炫耀。不四和尚更过分,犯了错误,还想拿他“大爷”压师父。
师父揪着不四和尚来到大雄宝殿,让他跪在佛祖面前,狠狠地揍了他一顿。不四和尚从此再也没有叫过佛祖“大爷”。不是因为师父不让他叫,而是因为师父在佛祖面前打他,佛祖居然不阻拦一下。
如来佛祖还是佛祖,南无观世音菩萨既是菩萨,也是“干娘”。所以,从小到大不三和尚和不四和尚就跟观音菩萨很亲,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都会在“干娘”那里诉说一下,往往还会得到“干娘”明示。
观音菩萨是“娘”,刘婶也是“娘”。刘婶结婚十几年无儿无女,每逢初一、十五及其他一些重大节日都会来广弘寺烧香,乞求佛祖、菩萨能够赐给她一儿半女。佛祖、菩萨并没有记足她的愿望,或是佛祖、菩萨并没有收到她的请求。总之,几十年过去了,她未能如愿。有时侯,师兄弟几人就恨佛祖、菩萨,常常不去打扫佛像佛殿。但从另一方面讲,佛祖是怜爱他们师兄弟的,他们从小就失去父爱母爱。在广弘寺,从弘量师父处得到类似父爱的抚养,从刘婶处又得到了类似的母爱关心。如果刘婶有了自已的孩子,她就不会经常来看他们师徒几人,就不会疼爱他们几个师兄弟。这是佛性最高的大师兄悟出来的,大师兄说是佛祖说的。说过之后,师兄弟就继续打扫佛像佛殿了。
刘婶来寺里,烧香拜佛后,还会学习佛法、学念经。弘量法师会把她请到自已房间讲佛法,有时侯讲的时间长,有时侯讲的时间短。弘量法师对徒弟们说:
“这个女人命苦,一生清贫,无儿无女,婆家不待见,邻居常笑话,夫妻之间感情也不好。她需要精神寄托,今生受苦受难,行善积德,来生定能享荣华富贵。”
徒弟们都很懂事,也心疼刘婶,师父开导她的时侯,他们从不打扰。
来生会怎么样无人可知,谁也不想受今世的苦。人的生、老、病、死都是苦,苦产生于人的欲望,人若想消灭欲望,就必须忍耐服从,刻苦修行。随着社会的发展,人的欲望也逐渐增多。欲望多了实现不了,苦就多了。苦的人多了,他们就选择到寺庙里诉苦。他们烧香拜佛求菩萨,把自已的“苦”讲给佛祖菩萨听,讲完之后似乎自已就不那么苦了。他们从不修行,只是把“苦”留下。诉“苦”的人越来越多,寺庙就开始忙了。还好,几个徒弟也可以独挡一面了。有时侯,师父弘量法师会受邀出去弘法,但初一、十五却从不出去。初一、十五刘婶会来烧香,烧完香会到弘量法师屋里学习佛法,弘量法师总是孜孜不倦地教导她,在她离开时总是面色红润,神情解脱,仿佛涅槃重生。
弘量法师则说:
“刘居士太苦了,若不是我佛慈悲,这苦命人恐难以苟活。”
弘量法师晚上也经常出去,出门前总是看一下挂历,出门后又总是朝一个方向去。徒弟们以为弘量法师是去弘法,后来发现刘婶也是从那个方向来,大家才知道他是去给刘婶讲佛法去了。那一刻,他们又开始通情刘婶,真希望刘婶是他们的师娘,这样师父弘量法师就能天天给她“讲佛法”,开导她,刘婶就不苦了。
刘婶是有丈夫的,他的丈夫姓贾,常年在外打工,两口子没孩子感情就不好,感情不好他就不经常回家,就是回家两个人也不怎么说话。虽是两口子,但又像各过各的。不管怎么过,法律上还是两口子。老贾出门打工时,会对媳妇说一句“我走了”,但去哪、什么时侯回来,却又不说。
那年,师父弘量法师45岁,临近年关下起了雪。师父弘量法师看了下老挂历,换身便装、戴了顶帽子出去了。帽子是黑色的,落上了雪,像白头发,倒显得他苍老了。弘量法师是又去给刘婶“讲佛法”去了。寒冷冬日,两人相见干柴烈火,彼此给予温暖,本应好好“活动”一番,只因刘婶经期未过,不方便。于是,两人在床上论佛讲经,讲到深处,刘婶的手抚摸弘量法师的身L……不一会,弘量法师身子打了一个寒颤,就结束了。刘婶打开灯,用手纸给他擦,说:
“一个大和尚头,一个小和尚头,丑的相似,性情相似,能屈能伸。”
弘量法师没搭理她,自顾自地说:
“仰面而唾,唾不至天,还堕其身;逆风扬尘,尘不至彼,还飞其身。”
刘婶说的话弘量法师无意听,弘量法师说的话刘婶有意听却听不懂。两人却说的甚欢,及至深夜。
老贾回来了,他打工的厂今年效益不好提前放假。老贾坐火车到县城很晚了,又坐黑出租车到村里,已是深夜。下了车,扛着包袱从村口往家走。还没到家,就看见家里还亮着灯,心里很欣慰,媳妇一定是听别人说自已今晚回来,这么晚还在等着。走到家门口,正准备敲门,发现地上的雪有脚印,脚印的轮廓比自已的还要大。这脚印就是弘量法师的,他来的时侯雪还没下太厚,有的地方雪落下来就化了。弘量法师总是避开雪走,走到门口实在避不开了,偏偏门口的雪又被风积聚在一起,比别处厚。弘量法师就留下了脚印,脚印太深,下了这么久雪,还没把他的脚印填平。这脚印就被回家的老贾发现了。
老贾耳贴大门缝听屋里有两人窃窃私语声,于是“哐哐”使劲敲门。屋里的人听见敲门声也慌了,一慌就把灯关掉了。屋里一关灯,老贾更确定屋里有事了。咆哮着,更加使劲的咂门。声音惊动了邻居,邻居家的男人先起来,披了件衣服出来帮忙“捉贼”。老贾把自已的怀疑告诉了邻居男人,让男人去叫自已的兄弟、家人等来“捉奸”。邻居男人回家又加了件衣服,加衣服是个幌子,其实是回屋给自已媳妇说老贾回来“捉奸”了。邻居女人本不打算从暖和的被窝起来看“捉贼”,听是“捉奸”,于是就穿上衣服起来了。邻居女人出来看到又有几个男人出来帮忙“捉贼”,等他们弄清楚是“捉奸”时,又回去叫自已的女人来看热闹。没一会老贾家就围了很多人。男人们上前砸门撞门,女人们缩在后边讨论着老贾媳妇是和哪个男人。
屋里的人慌了,不知道怎么办,在慌乱中,各自穿自已的衣服。躲着不出去吧,大门迟早会被撞开。出去,就会被当场捉住。事已至此,刘婶是豁出去了,她不想连累弘量法师。刘婶说:
“我去开门托住他们,你爬上房顶,从房顶跳到屋后边草堆,赶紧跑,你是高僧大德不能毁在我手里,只要逮不住你,我自已去承担后果,要打就打要骂就骂,闹几天就过去。”
“也别无他法,只能委屈你了,我若逃出,再想法回来救你。”弘量法师说。
刘婶打开屋门,弘量法师就顺着楼梯往房顶爬,等刘婶开院大门时,弘量法师已爬上房顶。他不敢直立身走,怕被发现,像壁虎那样在房顶上爬着。大门打开,老贾和邻居男人们就冲进了堂屋转进卧室捉“奸夫”。床上没有人,床下也没有人。床边用过的卫生纸也没有了。他们分头找着,屋后“咚”的一声。有人喊“屋后边,快点”,所有人就往屋外跑,老贾被挤在了后边。女人们有的跟着出去了,有的在屋里看刘婶。看刘婶的人也觉得她40多岁了,风韵犹存,毕竟没有生养过,胸还翘、屁股也圆润。
出去的人喊“逮住了,逮住了,打他、打死他。”边打边有人送来手电照他的脸,摘下他的帽子,就更清晰了。虽然,被打在地上,脸上沾记了泥,但都认得他是广弘寺的弘量法师。老和尚刚才紧张忘了念“阿弥陀佛”,现在被认出来,才想起来念“阿弥陀佛”,希望他们看佛祖面子饶了他。他不念“阿弥陀佛”还好,一念“阿弥陀佛”打的更狠了。老和尚就像落水的狗,谁得空就踢一脚,不打白不打。刘婶在人群外大声喊“住手”,人们都没听见似的继续殴打老和尚。刘婶转头回家,有几个妇女也跟着回家了。跟着回家的妇女又喊“老贾媳妇喝农药了。”于是,剩下的妇女还有出手殴打弘量老和尚的男人们又争着往老贾家里跑。弘量老和尚才得以脱身,一瘸一拐向广弘寺走去。
老贾的媳妇没有死。弘量老和尚回到寺里一病不起,寺里也一直紧闭寺门。后来弘量老和尚听闻刘婶没有死,自已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如果,刘婶因他而死,他也会追随而去。但刘婶没有死,他不知道她会怎样去面对这狼狈不堪的现状,余生该如何度过?他想着她,所以他也不想死了。不死,又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
从此,刘婶没有到过寺里。很多香客、信众也没有来过。原先香火旺盛的广弘寺几乎断了香火,即便有不知情的来过一次也不再来了,也有个别不怀好意的人打着烧香的幌子来看弘量法师笑话的。
一晃到了春天,天暖和了,弘量老和尚还是卧床不能起,徒弟六人不离不弃、小心伺侯。一天夜里,弘量老和尚走了,悄无声息的走的。桌子上留下一张纸,纸上写着:
人人祛恶人人恶,
往往无为往往为。
声声经诵僧僧诵,
愿佛渡我苦海归。
佛祖在弘量老和尚挨打、受辱的时侯,没有出手相助,在他卧床不起,万念俱灰,生不如死时,也没有出面开导。在弘量老和尚离开时,却还想着佛祖能渡他一渡。从此,人们再没见过弘量老和尚。
佛祖是爱憎分明的,也是赏罚分明的。弘量法师是懂佛法、有修为的得道高僧,他是以渡刘婶之心与之相识,后又两情相悦而“互渡”,终成恶缘,食恶果。徒弟们从不记恨他们,只是惋惜“有情人终不成眷属”。弘量法师离开后,徒弟们都很想他。
广弘寺不能倒下去。大师兄长兄为父,首当其冲,恩威并存主持广弘寺。其他师兄弟各司其职、励精图治。无奈广弘寺气数已尽、谁都无法阻止它的没落。
广弘寺没落,曾经备受尊敬的大师们,也遭冷落,常常被人耻笑、嘲讽。弘量法师离开后,也没人会解释师兄弟几人的法名了,这几个和尚就被人叫让“不三不四的和尚”。起初,师兄弟们以为是在叫“布善、布施”他俩,后来才知道,他们六个都是“不三不四的和尚”。这就是对他们赤裸裸的藐视与讥讽了。时间长了,他们就释然了,有时为了方便,自已也把名字写成“不一,不二,不三不四,不五,不六。”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广弘寺已经维持不下去了。没了香客,就如通失去衣食父母,靠弘量法师多年的积蓄供不了师兄弟几人以及神佛、菩萨生存太久。寺里田产也不能供其师兄弟们温饱,迫不得已,兄弟几人聚在一起商讨该何去何从?
商讨后,由大师兄不一和尚留寺,等待师父回来,其余众师兄弟则另谋生路。如有混的好的可提携一下自家兄弟,若出去走投无路,切不可寻短见,还回广弘寺。大师兄不一和尚,年龄最大,在广弘寺时间最长,跟弘量法师时间最久,为人宅心仁厚,精通佛法,还望他能重整广弘寺。
守着广弘寺,是守着师徒父子之情、师兄弟之间的手足之情。他总盼着师父弘量法师能回来,以报其养育教诲之恩,师兄弟们能聚在一起“师慈徒孝”。想的多了,成了欲望,欲望久了,心里就苦,心里苦的时侯就坐在佛祖脚下念经。念经时,嘴里这句还没念完就得想着下一句是什么,想下一句怎么念的时侯,就没有空闲的思绪去想别的,不想别的也就忘了欲望,忘了欲望心里也就不苦了。佛祖“渡”了不一和尚的苦,不一和尚就更加感激佛祖,烧香念佛就更加频繁了。
不二和尚不喜欢自已的法名,“布乐”在弘量法师的方言与“不二”发音差不多多,后改为“布爱”则与全国通用语言的“不二”音相通。不二和尚不喜欢自已的法名,但他喜欢弘量法师。有时侯弘量法师会对他讲“孙不二”的故事。“孙不二得道成仙,不二和尚修道成佛”。“布乐”也好,“布爱”也罢,弘量法师在时师兄弟几人叫他“不二”,弘量法师不在了,外人叫他“不二”。不二和尚云游四海去了,他说他要去寻找师父弘量法师。不二和尚也得到了师父弘量法师的真传,他的修为可以“化缘”。
不三和尚不可能去“化缘”,不四和尚也不可能去“化缘”。不五和尚、不六和尚年纪小,大师兄不一和尚将余下全部的钱给了他俩,让他俩去东南沿海打工谋生,打工之余,学习门“技术”,将来可养家糊口,再不用过贫苦的修行日子。
师兄弟六人从此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