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大,城市之小,开个网约车还能遇上……)
送完两个孩子上学,张伟在小区门口的早餐店吃过早餐后,开始了全新时间段的劳作。
早高峰坐车的乘客很多,不是赶着出门上学上班就是赶着去办事,一日之计在于晨。张伟一小时跑了四单,都是起步价的短单。累,且赚不到什么钱。
早上大家都很忙,没什么心情调戏司机,所以张伟也乐得清静。突然,一张跨市的订单派了进来。张伟看了一下里程:近九十公里,预估能有个两百来块。他莫名地有点兴奋,这样一单的收入,胜过原主之前让一天的收入。钱多且不说,还可以顺路看到不一样的沿途风景。
为了能够顺利接下这张订单,张伟根据原主过往的经验,立即给乘客打了个电话确认上车地点,并告知其大概到达的时间,确保乘客不会因为等待太久而取消订单。因为有些乘客性子急,稍微晚一点到,可能随手就取消订单重新下单叫车了。像这种两百来块的大单,可不能轻易放飞了。
为了成功拿下这张订单,张伟使出了两辈子积累的二十多年的驾驶技术,各种超车、极限过红绿灯路口,一路急驰来到起点。帮乘客把大包小包的物品放进车尾箱,将乘客顺利接上车后,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许多了,只需要按照手机APP系统导航行驶即可。
这位乘客是个年轻的女主播,一副浓妆艳抹的打扮,网红瓜子脸,乌黑的披肩长发,个子不高,仓促一瞥目测有个一米六,身上的香水俗气且浓,以至于张伟不得不打开空调外循环透气。虽然女主播此次是回老家办事,但她生活工作两不误。上车后,她打开包随便吃了几块巧克力、喝了一点水,就开始了直播。她搔首弄姿、一口职业夹子音,对着直播间打赏的粉丝一口一个“宝子”,叫得无比亲热,听得在前面开车的张伟忍不住打颤。
女主播一边展示回家路上沿途的风景,一边与粉丝互动,顺便带带货。虽然张伟平时很少看直播,但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此时,他老老实实地让好自已的本职工作——开车。一个合格的网约车司机,乘客没跟你搭话,尽量不要与乘客交谈,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或矛盾。
女主播的标配是肤白、貌美、大长腿,张伟通过车内后视镜偷瞄了几眼,发现这个现实中的女主播是个低配版:脖子和脸不是一个色的,很明显脸上粉太多,硬是涂白的;存在整容嫌疑,眉毛是画上去的也就算了,鼻子和下巴的形状略尖,不够自然;一双腿,全靠手机美颜拉伸,一米六硬生生能拉到一米七。这样一个现实中打六、七十分的路人,打扮一下进直播间,立马能飙升到九十分。
也许是举着手机云台稳定器直播太久手酸,播了没多久女主播就收工下线了。闲着没事干,她开始与司机张伟聊了起来。
“师傅,你一个月收入多少?”女主播打趣地问。
有道是“男不问收入,女不问岁数。”女主播这么问,居心不良啊!张伟也没打算详细透露给她,搜索了一下记忆后,笑了笑说:“小一万。”
小一万?这个回答不可谓不妙。一两千可以是小一万,八九千也可以是小一万。张伟这一回答,自认为不卑不亢地就回避了尴尬。
“哦!我上个月直播加带货一共赚了三万多。”女主播自豪地说。很明显,刚才就是在拿张伟的回答作铺垫,用以对比凸显她的高收入。
张伟听到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就特么知道她问得不怀好意。好嘛!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这么一比,他那个小一万就像个笑话一样。要知道,那可是原主一个月平均每天在线十二小时以上的收入啊!还真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哇!你好厉害啊!”张伟明赞暗讽地夸女主播。
女主播好像没听出张伟话中有话,把垂落的头发撩到耳后,她妩媚地谦虚回道:“我这算什么?头部的主播,年收入好几个亿呢。三万跟他们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张伟无比感慨。
“可不是吗?”女主播从包里翻出化妆盒一边补妆,一边说,“哎,师傅。你结婚了吗?”
张伟偷瞄了一眼车内后视镜,目光正好与女主播看过来的视线对上。阅人无数的他忽然有点慌张地连忙转移视线,说:“结婚了,孩子都有两个了。”
女主播一副无比惋惜的神情,“那真是太可惜了!要是你没结婚的话,我直接跟你谈得了,就不回村相亲了。”
开玩笑的吧?张伟不信,原主虽然长相还算清秀,快四十岁都不显老,但也没帅到,戴着口罩都能让靓女愿意开盲盒谈恋爱吧?难道是这该死的温柔深情的眼睛?他抬头又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目光再次与女主播相遇。
见张伟好奇地偷看了几次自已,女主播有点好笑地说:“师傅,你真没认出我吗?”
我去!原主与这女的认识?张伟内心有些惊讶。他搜索着记忆,对这个女的没有什么印象。于是开口问道,“你是?”
“你真不记得我了?”女主播一副被熟人遗忘而受伤的神情。
张伟无语,他又过了一遍回忆进行筛选。通学?不可能!快四十的通学哪怕保养得再好,也不可能这样。而且还未婚,那得挑到什么程度?通事?且不说原主不认识什么网约车女司机,就算认识,也不太可能跨行跳去当女主播。乘客?原主没有加过任何一个乘客的微信,何来认识呢?儿时好友?原主在城市长大的,没有农村的儿时好友。
“猜不出来,真没印象。”张伟老实地说,与其自已猜,不如直接问,“靓女,别卖关子了。你是?”
“哎呀!老师,几年不见,你就认不出我了吗?”女主播伸手拨了一把青丝过头,莞尔一笑,颇有几分姿色。
张伟有点震惊,他瞬间想到,难道她是原主以前在大学教球的学生?
“你是油大的?”张伟问。
“不对啦,我是油职院的啦!”女主播有点不高兴地回答。油职院只有中专和大专,油大可是正儿八经的二本,考不上啊!
“哦!”张伟想起来了。当年,原主身兼两个学校的社团教练,一时风光无限。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张伟十分好奇。
女主播挪了挪屁股,坐到后排中间,然后探头过来说,“因为老师你一点都没变啊!”
女主播凑那么近说话,气息都喷到张伟耳朵了,张伟被弄得有点尴尬,他扶稳方向盘说,“那个……你坐好,这样不安全。”
见张伟这样,女主播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老师,你是真的一点都没变呢。”
灵魂都换了一个,还说一点都没变?难道原主性格跟我一模一样?张伟内心有点无语。
“别逗我了。我是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张伟趁路面前后方都没车,暂时安全的情况下,快速回头看了一眼女主播问。
“我一上车,听到你的声音,就感觉很熟悉呀。后来我偷偷观察了很久你的行为、姿态、气质,才确定的啦。”女主播娇羞地说。
“哦!”张伟心中的疑惑终于被解开,感觉心情愉悦了许多。
“老师,你怎么开起嘀嘀了呀?”女主播问,忽然她觉得自已问的有点不礼貌,又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没有看不起嘀嘀司机,就是就是……”说着说着,她就不知道怎么解释好了。
我勒个去!你还不如不要解释的好。张伟无语,她是怎么混的女主播,这么不会说话,业绩很难提高的哟。
“没事,我后来不是结婚了吗?孩子出世后,家庭开支大了,教球的收入太少,单靠教球养不了家,所以只能出来跑嘀嘀了。”原主的过往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张伟也就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毕竟梦想、理想、爱好什么的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作为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哪怕自已不吃饭,也不能饿着孩子啊!再说,向现实低头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早在上一世死之前,张伟就不怕丢脸了。
“老师,你现在还有在教球吗?”女主播挽了挽散落的头发到耳后,即使张伟没从车内后视镜看她,也在极力地维持自已的最佳形象。
“已经很久没教了,可能都不会踢了。”张伟为原主自嘲道,“这个城市没有热爱这项运动的土壤。”
由于话题有点沉重,于是两人一起沉默。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张伟想起,聊了那么久,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
“老师,你这是在搭讪我吗?”女主播装出一副娇羞的样子,害羞地问。
张伟无语,谁搭讪谁还真不好说。他解释道:“我这不是一时想不起你的名字,所以才问的吗?”
“唉!也是,老师当年就没看上我,哪能记住我的名字呢?”女主播继续秀演技,一副被人抛弃的怨妇状。
戏咋那么多呢?搁我这儿练是吧?张伟是很想一个白眼翻给她看的,想想忍了,自嘲道:“我记性不好,再说,隔那么多年了,真想不起来了。”
“张老师,网上说如果你心里记挂着一个人,即使十年、二十年,你也一样能一眼就认出他来。你看,你戴着口罩我都能认出你来,你怎么就不能想起我的名字来呢?”女主播一边把扎头发的发圈取下来,一边重新扎头发说。
如果不是在以八十时速开车,张伟是真的就回头给她白眼了。
见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回应,女主播怕张伟生气,于是笑着说,“老师,不跟你开玩笑了,我叫杨雨欣。你要记好喔!可不要再忘了哟。”
“好的好的。”张伟有点略显敷衍地回答。
看着车窗外不断闪过的景物,杨雨欣放手肘在车窗上撑着脸看着窗外说:“老师,等会儿送我到村里,你能留下来等我,再送我回去吗?”
像这种主动送上门的回程大单,张伟肯定不会拒绝的,立马答应了下来。
快到目的地时,杨雨欣一边收拾随身的行李,一边笑着对张伟说:“老师,等会儿到我家后,你不要结单,就在村里的篮球场等我。对了,一会儿我跟家里人说你是公司安排给我的专车司机,没问题吧?你记得把嘀嘀的语音关一下。”
这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还是在告知我要配合呢?看在钱的份上,张伟接下了这个专职司机的演员工作。顺便看了一眼还在计费的实时快车订单,张伟只得在内心感叹,有钱任性啊!不结单的话,等待的时间要钱,而且行驶的路程在原来的基础上还要增加远程调度费(每单超过12公里,每公里要加收一定的远程调度费,也可以称之为回程费),看来这点车费她完全不在乎。
来到杨雨欣老家的村里,一路上都是些陈旧的红砖外墙的房子,村里的路也修得比较狭窄,仅允许一辆车通行,张伟小心翼翼地把车开到她家门口。她家的情况比起村里其他户人家的相对要好些,至少墙上贴了瓷砖。
停好车后,张伟到车尾箱帮杨雨欣把大包小包的礼物、零食、玩具拿下车后,问:“需要我帮你拿进去吗?”
这时,杨雨欣家里走出来一大群人,男女老幼皆有。杨雨欣对着张伟眨了眨眼说:“不用了啦。张司机,你人真好!还帮我搬东西下车,回头我叫老板给你涨工资!”
这是在暗示我配合着演吗?张伟暗自猜测,无语地回答:“那就有劳您了!”
上车后,张伟透过车窗看到一大群穿着打扮比较土气的人簇拥着杨雨欣回家,打扮时尚的她在人群中显得是那么的鹤立鸡群。还有一群孩子欢呼着跟在后面,等着杨雨欣给他们分零食和玩具。衣锦还乡了这是?张伟多少有些羡慕。
把车开到村里的篮球场,张伟随便将车停在一台老旧的面包车旁边,放倒座椅,将空调调到适宜的温度后,躺下来闭目养神。因为刚才开了两、三个小时的车,一会儿还要继续开车,他得养好精神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