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欢终于等到了从泷州调来的掌柜、大厨及小厮长。
这意味着她长安“客似云来”的分号,离开业又近了一步。
她跟着哥哥进京来,一是为了照料他的起居,让他安心殿试,二则为了把生意做到京中来。
秦策的殿试还有半个月,这半个月,留个掌柜预备开业典礼、大厨培养小厨、小厮长训练小厮,秦欢依旧心无旁骛的照料兄长,做好一日三餐。
秦欢的厨艺很好,要不然当初也带不动客似云来有名的大厨,她爱美食,所以爱下厨,秦策直道托科考的福,这一趟好好享受了小妹的手艺。
这日午饭后,秦欢躺在太师椅上晒太阳吃茶,小厨房传来秦策刷洗碗碟的声音,院角的两棵三角梅吐露着芬芳,一派的岁月静好。
秦策行至院中,慢条斯理用罗帕轻擦骨节分明的手。
抬眼就见斜卧在太师椅上的少女,容颜姣好又生动。
眉目便染上浅浅笑意,秦策道,“欢欢,我要出去一趟,晚饭不回来吃了。”
“嗯?”秦欢眼睛一亮,眸色微转温,“哥哥不用温书吗?”
殿试也就剩三五天了。
秦策温温的一笑,不语。
看来是很有把握。秦欢也只是象征性的问问,见状立马摆手,“好呢好呢,那晚饭我自己吃了。”
秦策收好罗帕,推开院门离去,合上门的那一霎,他目中闪过邃深幽光。
前世,在他高中状元后不久,就接到了同歌儿的赐婚懿旨。
他那会儿还未对她倾心,听闻她特地去太后那里求来懿旨,便对她厌恶至极,认为她不择手段,搭上他终身的幸福。
后来才知道,他殿试那一日就被四公主相中,待七日后公榜出来,她就要去求皇帝赐婚。
若是尚公主,那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踏足官道。
歌儿听闻此事的第一时间,就入宫见了太后,求来他们的赐婚懿旨,而圣旨就在懿旨稍后一点出宫。
他从不肯听她的解释,只怪她居心叵测,对她恶语相向,冷眼相待。
她的兄长萧愈,那个赫赫煞名的锦衣卫指挥使,“请”他喝了好多次茶,施压愈重,他对她就愈冷待,认为是她授意兄长,以淫威叫他屈服。
他不知她因求旨赐婚一事,被所谓的贵女圈子当做笑饵。她丢掉脸面求来的夫婿,在婚后却与她结为怨偶,不肯与她圆房,不肯给她孩子,更叫她成为整个长安的笑话。
秦策每每想到这里都心痛到难以呼吸。
而今,他终于有了补偿的机会。
这一世他定好好爱护她,再让她受委屈他就不是男人!赐婚的事无需她去求,他会谋划好一切,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谋篇布局,从现在开始。
不用被唠叨老哥管着,这一整个下午她能自由调配。秦欢晃荡着两条腿,盘算下午去哪儿玩、晚上去哪儿吃。
脑中闪过道精光,秦欢弹身而起,飞快溜进屋中。
小半个时辰后,黑瘦的少年推门出来,手中端着个矩形锦盒。
穿越人必去打卡之地,青楼她已经去过了,接下来毋庸置疑就是——赌场!
老家丞水县,她好歹是闯出了点名堂,起码有一半人认识她。家里的长辈平辈也多,秦欢半点放肆不得,生怕一不小心就背个“离经叛道”之名。
而今千里之外,秦欢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飞扬的心。
青楼纤纤那事,只能说是个意外,她不信她次次都那么倒霉。

撩开两只写着“朱记”“赌坊”灯笼下的布门帘,还未踏进去,高于室外的气温便席卷而来,夹杂一股怪异气息。
有些难闻,这在秦欢的意料之中,毕竟赌坊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幸好还不至于叫人作呕。
入门便见一张老式的桌子,里头站了个年轻男子。往上瞧,老沉的红房梁下贴一张大大的“赌”字,两只巨大的木制骰子悬在两侧……右侧的赌桌有十余,每一个都围了或三或四、或七或八的人,哜哜嘈嘈,大部分人都处在一种激愤癫狂的状态。
“小子,毛还没长齐就学人赌,仔细连连衣裤都输在这。”这厢秦欢还未看完,就被长桌后的男人叫住。
秦欢笑,“来去畅通喜随心,得失无畏显英豪。”
年轻男子目色微眯起。
来去畅通喜随心,得失无畏显英豪
恰是朱记赌坊外贴的对联。
“先交押金。”男子敲敲桌子。
“多少?”
“一吊钱。”
秦欢掏出一两银子搁在桌上,朝右侧赌博区走去。
“小兄弟,有没有兴趣上我们这赌一把?”有个笑容满面的男子邀她,秦欢敢保证自己在对方眼中就是头大肥羊。
来这玩儿的最忌露怯,她扬个笑脸,“哥们儿先玩儿,我到处看看。”
看也不看那人反应,秦欢在场子走动起来,并未表现的过分好奇,不疾不徐,随意且散漫,如同逛自家后院儿。
一圈儿下来,秦欢大致了解这个朝代,赌博发展到了哪一步。
玩的最多的还是骰子,押宝押大小,其次就是牌九、番摊。
秦欢是生面孔,年纪也不大,便有不少人拉她去玩。她半推半就被个瘦高个儿男子拉了去,那男子单臂搭在她肩上,“小弟弟,赌赌运气,押一把大小怎么样?看你年纪不大,以前玩过没?”
“这位大哥,你别看我年纪小,我老子从小就带着我赌……只是我那边的玩法跟这边不一样,押宝这种玩的很少。”秦欢笑笑,将男人的手臂拿下去。
“玩法不都大差不差,你以前玩的什么,我们这边肯定也有!”庄家随遇晃着骰盅,笑道。
“扑克,我看你们就没人玩。”
“扑克?”
“泷州人人都玩扑克,掷骰子什么的,也忒无趣了。”秦欢一副吊儿郎当模样,那副气质混在赌徒堆里,就是她老子娘来了也认不出。
话自然是吹的,这是她第一次让扑克亮世,她也不打算开赌场,今天就是玩儿。
“从没听过扑什么的啊,怎么玩儿,你跟我们说说,我们现在来一局。”男人将眉一横,大有帮‘骰子’找回场子的赶脚。
庄家不太乐意了,但赌徒们起哄,他也不好说什么。
“还是先押宝吧,扑克的规矩太多,我怕你们玩不来。”秦欢扬眉一笑,将二两银子压在了‘小’。
赌徒们一听更不服了,“扑克到底是什么东西,玩一把看看你实力?”
“哥们,先玩一把骰子,让我看看你们的实力,够不够玩扑克吧。”
这话太嚣张,赌徒们只觉脑子里一嗡,一簇火就燃到了胸口,又涨又难受。
他们陆续押了包,庄家将骰盅一开,两只骰子,分别是四点和三点,押大为胜。
赌桌顿时哄堂大笑。
“小兄弟,我看你实力也不过如此嘛!”
“可见这扑克也不咋地。”
这哄笑声极猖狂,引得一旁赌桌上的人频频投来视线。
秦欢不语,只是噙笑看着庄家,“看来庄家对我这扑克很感兴趣啊。”
揭盅时用盅延压了骰子,从而改变了点数……确实很快,但是逃不过她的眼睛。
庄家被她看的一毛。
他觉得这小子太嚣张,想给他个教训而已。他竟真是个赌场老手,连他的手法都看穿了。
秦欢听着笑声,丝毫不带脸红的,慢悠悠掏出一只矩形盒子,将里面的卡牌拿出来,“扑克是一种牌类游戏,有钓鱼、红十等数种玩法,今天教你们……梭哈。”
秦欢的话赌徒们没听进去多少。
他们的注意力全在秦欢手上——那一手漂亮的洗牌手法,形状相同、大小一致府数十张卡牌在她手心里翻飞舞动,相叠相交,伴随着“哗哗”声,几乎要炫人眼目。
与此同时,最里侧单独辟出来的房门口,萧愈一袭低调的笔墨山水圆领袍,长身玉立,黑眸寂然落在秦欢身上。
“大人认识他?”尽管那张桌上嘈杂非常,围着许多人,但东家还是一眼看出,萧愈在看什么人。
那个黑瘦的少年,混在赌徒堆里,一副纨绔的气质,却显露出与旁人大不相同的气场。识人是他们这种人的必修课……东家默默想着。
能让大人盯这么半晌,难道那小子有问题?
“有过一面之缘。”萧愈唇角微勾,吩咐东家,“事情有了消息,立马传给本官。”
“是。”
东家应声,却见萧愈大步朝着那张赌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