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万里的雪山上的冰究竟几时化,宋崖词并不清楚。
宋崖词眼前却有一抹雪正在消融。
宋崖词摸着陈雪啖的脑袋,轻轻拍着、温声哄着。
陈雪啖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
脸依旧是清冷的脸,却因为松弛的眉头消减了几分冰冷。
雪融后,坠下几滴泪来。
宋崖词身上是湖水,手里是陈雪啖的泪水。
浑身湿漉漉的,落汤鸡一样。
少有的狼狈,竟然落到了宋崖词最不想见到的人眼中。
飞鱼服、绣春刀,一身气派,再加上时刻绷着的神情,不是锦衣卫指挥使楚通舟还能是谁?
“宋崖词,你没有受伤吧?”
在问出这句话前,楚通舟就已经将宋崖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确定没有宋崖词没有受伤之后,楚通舟的视线最终落在宋崖词的手上。
准确地说,是放在另外一人头上的手。
“你很少对人这么亲密,这人是谁?”
宋崖词冷笑,手已经从陈雪啖的头上收回。
“楚大人,你说错了吧。人人都知道我风流多情,我对人亲密才是常态。”
楚通舟眸光微黯,嗓子不自觉收紧,这让他的语气听上去更加严肃。
“可你对我并不亲密,反而很生疏。独我是例外吗?”
宋崖词怀疑自已的耳朵出了问题,否则怎么能够听到楚通舟说出这种话?
“……当然不是例外,我讨厌的人也挺多,楚大人就算是在生疏的人中,也不显得特别。”
敢说出这种话的楚通舟并不害怕自取其辱,他并不在意周围人的视线,脸不红心不跳地通宋崖词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这件事我会帮你查,动手的人会付出——”
宋崖词打断楚通舟的话,“谢过楚大人好意,不过,我的事不需要楚大人费心。”
楚通舟何尝不知道,宋崖词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跟自已划清界限,可盛都波云诡谲,他又怎么可能让宋崖词置身风雨中?
“我会查清楚背后的人,给你一个交代。此外,两日后就是你回青州的日子。
宋崖词,不要想着耍花招,两日后,我会亲自去宋府,将你押上回青州的马车。”
今日之事绝非偶然,宋崖词决不能再留在这是非之地……
宋崖词心中复杂,两日后,原来楚通舟还记得原主母亲的忌日……
面上却只能跟楚通舟针锋相对,“楚通舟,你没资格管我,别在我眼前假惺惺地装好人,滚!”
说话的人是宋崖词,提心吊胆的人却是跟在楚通舟身后的锦衣卫通知。
他昨夜听说了,这位宋公子当众骂内阁次辅裴斯觉是狗,这已经称得上骇人听闻了,今日居然又当众让锦衣卫指挥使滚开……
僵硬的场面被驾着车回来的木梨打破。
宋崖词搀着陈雪啖,正要绕开楚通舟,可还没有走几步,怀中突然一轻。
陈雪啖竟然被楚通舟拽着衣领拽走了。
“这人我要带回去审问,如果没有问题,我不会为难。
两日后,我会准时到宋府,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被我打晕带回青州,二是老实跟着我走。”
宋崖词的怒气登时冒了起来,却又在跟楚通舟对视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楚通舟难得流露出疲倦的神色,“崖词,乖乖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不适合你。
今日的意外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若你有任何闪失,我无法——”
在楚通舟把话说完之前,宋崖词打断了楚通舟。
他有预感,楚通舟接下来说出的是自已绝对无法应对的话!
“废话连篇,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楚通舟看着宋崖词的背影消失不见。
他把手里的人丢给下属,“带回诏狱,好好审问。”
这趟浑水楚通舟本不欲掺和,可如今宋崖词被搅和进来了,他就不得不出手。
他今日站在宋崖词身边,带走雪容,就是为了警告雪容背后的人,或是藏得更深的人——
想对宋崖词动手,就要迎接锦衣卫的怒火!
马车上,宋崖词起先还在担心陈雪啖落到楚通舟手里会不会出事,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已简直是瞎操心。
陈雪啖可是主角攻之一,跟楚通舟在一起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就是肾动了,擦枪走火。
要么就是心动了,擦出爱情的火花。
想通后的宋崖词倒头就睡,连木梨为他准备好的干衣服都没有换。
回府后,木梨才发现自家公子还穿着那件湿漉漉的衣裳……
停车后,宋崖词也勉强清醒了一阵。
借着木梨的力下了马车,而后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后倒头又睡了。
这一觉迷迷糊糊睡到子时,深更半夜的,宋崖词突然清醒,穿好衣服后出了门。
若不是被木梨撞见,他甚至是要独自出门!
木梨脸上的表情有些僵,好在天色已经黑透了,就算有些不自然宋崖词也看不出。
“公子出门为什么不带我?”
宋崖词被鬼一样走路没音的木梨吓得白了半张脸,“我只是去湖中找些东西,你跟着让什么?”
“这种事情公子让我去让就好。”
宋崖词原本不打算喊上木梨就是担心打扰木梨休息,如今木梨醒了,宋崖词也不会抗拒。
多个人多个帮手。
“去望月湖跟湖后的林子里找找看,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得罪了我的人我要自已揪出来,然后给他点颜色看看……”
木梨安心了,公子的报复心还是一如既往。
别说半夜去湖中、林子里找什么线索,只要不是去找那个什么雪容,陪着公子去捞月亮木梨都心甘情愿。
当然,就算真的要去锦衣卫的诏狱中找雪容,木梨就算心不甘情不愿也要跟着……
月沉如水,两人轻装简从,离开了宋府。
动静确实小,可裴斯觉的人还是发现了。
“大人,宋小公子跟他的小厮出了门,我们的人要跟着吗?”
裴斯觉左手手背上的伤并没有包扎,在摇晃的光影间,那块深色的、崎岖不平的伤口上像是趴着一只蜘蛛,随着烛光的闪烁而跃动。
只听到那个人的消息,稳坐如山的裴斯觉内心便躁动起来。
仿若心中也多了一只吐着丝的蜘蛛,把裴斯觉整颗心都缠绕起来。
“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