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进入府中,不见灯亮。只道襄王还未回来,直往后头自已的屋子去。
半路上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幸好有功夫在身,就地一滚复又站定。
在王府当差就是这点不好——王爷太过节俭。说这是伯父太祖爷大力提倡的美德,后辈自当效仿,连灯笼都舍不得多点,全靠月光认路。刚才他所过的那一处刚好有棵冠大的树,遮得地上阴影一片,虽看不见,却也能感知到绊他的是什么东西。
张耆又掏出了他的夜明珠,叉腰骂将起来:“是哪个值夜的小子偷喝了酒,绊了你张爷爷我……”
骂到一半,脸都绿了。
歪着身L靠树坐着的,分明就是他的衣食父母襄王殿下。一条腿翘着,另一条腿往前伸得笔直笔直,听到他骂人的话后,神色不明地转过头来。
张耆吓得一哆嗦,差点将夜明珠摔了。使劲儿拧了自已的大腿一把,打算演一出涕泪横流、悔恨交加。
赵元休眼神忒毒,一望便知张耆存的是什么心思,不给他发挥的机会,言简意赅道:“卖惨?休想!”
说完如豹子般扑倒了张耆,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
揍完以后,果觉神清气爽。
主仆俩就在花圃边坐下了,聊了聊刘娥的事。当听见刘娥来自蜀地时,赵元休激动得抓住了张耆的双臂:“大哥是忧愤过度、气急攻心,才导致内息紊乱,伤了神志。心病还须心药医,假如刘娥真与那事有关,被我们找到证据的话,大哥的病或许有治。”
张耆浑身淤青,被襄王一抓酸爽无比,忍着左右臂传来的疼痛,挤出一个勉为其难的笑:“卑职在此预祝殿下心想事成。”
赵元休高兴得往他后背拍了一下,道:“本王知你一向在背后念叨本王抠搜,这次本王打算大方一回,事成之后,赏你一座大宅子!”
张耆感到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赵元休人逢喜事精神爽,把刘娥这个大活人扔给了张耆,成日往胞兄赵元佐的府邸跑,给他讲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事。
赵元佐一句也没听进去,只知道嘿嘿傻笑。有时听到外面传出点声音,便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往弟弟怀里钻。
赵元休觉得悲哀透了。
大哥年幼时就聪明绝顶,秉性仁义,是诸多兄弟中最拔尖的一个,长得又像极了父皇。父皇很爱重他,时时把他带在身边。
那时父皇还不是天子,是伯父亲封的晋王。一家人骑马射箭,别提有多快乐。有一次父亲受命去征讨后周余孽,大哥也一通前往,立下战功,好不威风。
小小的他以仰慕的姿态望着大哥,把大哥当成了心目中的神。因为大哥,母亲在府中扬眉吐气,无人敢欺负母亲这个妾侍,也不敢对他区区小屁孩有任何不敬之举,就连王妃见到他们母子几个,也要客客气气的。
二哥赵元僖就惨了,庶出又是妾生,打小死了亲娘,一直以来都是被欺负的对象。所以二哥老爱往大哥那里跑,时不时地哭诉一番。大哥见他可怜,告诉他靠人不如靠已,教他武艺,也曾点拨些文史。
想起以前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模样,赵元休异常心酸。逝者如斯夫,再眷恋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轻轻地拍着大哥的背,像哄小孩儿似的给他唱歌,唱的是小时侯母亲常给他们唱的那首歌,唱着唱着叹息一声。
女娲造人何其残忍,竟将仁义与聪慧塞入通一个躯壳里。若不是两者并存,大哥今日就是身穿杏黄四龙朝服的太子。
沧海事难明,一片忠心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