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船从月港出发,早早便绕过了浯洲屿继续前行,到第二天傍晚时,顺风顺水,已经在海上看到了澎湖列岛。
船上共有三百余人,包括小猪和鸡鸭等活物,水手们对这些移民也不理会,杨六等人上船后就进了舱室,海上风平浪静,只有在望斗上的人发出信号时,杨六等人才会匆匆上甲板,和望斗上的人交流情况。
这一片海域海盗不多,但还是要多加小心。
海盗会在舟山到福建这一段海域抢掠,那样也只是少数。
真正的危险是出了福建海域之后,茫茫大海上遇到海船一般都是是敌非友,双方实力差不多,便相错而行,有一方弱一方强,多半会看风向海浪是不是适合,只要有机会便会干上一票。贸易多次,也不如抢一艘商船的利润大,所以这年头的海商就是这样,实力对等时大家是海商,实力不对等了,一方就会化为海盗。
广州到南洋的海面更加危险,一则是风浪大,暗礁多,遇险的可能比往倭国和吕宋的航线要大的多,二来便是群盗滋生,那边的安南人占城人还有亚齐人,到南洋的柔佛人出来让海盗的极多。
这些人没有大出息,不像中国海盗会推举一个强者,形成庞大势力,这些土著多半是一团散沙,但对普通的海商威胁却是不小。
另外就是有郑芝龙,刘香这样的大股海盗。
所幸他们多半划定地盘,对交钱的商船会网开一面,毕竟遇船就抢,等于是竭泽而渔,海盗们也并不蠢。
福建到倭国和吕宋的这一大片海域,除了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的势力外,荷兰人后来居上,是这个时代最强的外来势力。
快到澎湖之时,海水颜色近乎黑色,风浪也明显变大,海浪都有数丈高,一个个大浪向福船扑来,将木船扑打的东倒西歪。
这是正常情况。
澎湖岛上人口一直不多,主要原因就是风大。
茅草房和木房除非建在避风的地方,不然根本经不住大风。
岛上因此建有不少石头房子。
但农田作物也经不起大风,这就是大麻烦了。
只能种豆类,不能种稻米。
所以澎湖发展的虽早,也有巡检司,常驻人口一向不多。
大半人口就是海商,渔民,小半才是长居于此的岛民。
眼前大风大浪,俞思弘都不可避免的紧张起来。
他在后世坐过那种十几万吨的大型邮轮,在海上遇到强风浪时也是不可避免的歪斜,所以现代邮轮会通过风浪警报让一些航线规划,尽可能避开风浪中心。
在这个时代是没有办法避开风浪,如果是遇到台风来袭,落到风眼里头就是百分之百必死无疑,绝对没有逃生的可能。
好在人们在几百上千年的航海生涯中已经总结出了很多有用的经验,会尽量避开台风季航行,或是提前感应,进入港口躲避一时。
风浪虽大,好在杨六等人经验丰富。
抢风而行,过了小半个时辰后,风浪渐歇,逐渐平稳。
而澎湖群岛也越来越近了。
“六哥,有船!”
“一艘朱印船!”
“他娘的,是李魁奇,这王八蛋真狠,没有放过我们!”
望斗上的水手先发现敌踪,接着所有水手涌到船舷边上,看到敌舰来袭,都是怒骂起来。
杨六,杨七二人趴在船舷边看了一会,两人眼眸中都有怒气和惊惶。
“这狗日的李魁奇,动真格的了。”
“他早就想要我们的命,为的是我们的人手和船!”
在月港李魁奇只是一时隐忍。
现在这样,明显是要他兄弟的命。
李魁奇现在主力在金门,因为他还和郑芝龙纠缠不清。
郑芝龙想叫李魁奇招安,但李魁奇耐不住管束,表面功夫都不想让。
双方已经快谈崩了。
谈崩了之后,李魁奇拉走了郑芝龙一多半的部下和船只。
先在金门安身,后来又掌控了澎湖。
再后来和郑芝龙打了几场,双方平分秋色,但李魁奇败于福建驻军之手,在陆地存身不住后放弃了金门澎湖,逃窜到了广东存身。
最后为郑芝龙所杀。
现在的李魁奇还属上升期,行事相当强硬。
不过他杀掉杨六,杨七,陈衷纪等人只是为了兼并他们的部下和船只,壮大实力,而不是为了昨晚的一时意气。
此时有一艘朱印船出现在海上,在其后又出现了好多艘划桨的小船,局面一下子就凶险起来了。
甲板上的诸多移民百姓哪曾见过这种阵仗,顿时都是慌乱不已,妇人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海上交战最为凶险不过,一旦战败,生死由人。
要是船沉了,现在距离澎湖列岛最近的花屿,猫屿等岛也得有十几二十里,除了少数水性极好的男子外,其余人怕是一个也活不下来。
“都闭嘴,别吵!”
杨六眼中记是凶戾之气,提刀暴喝一声之后,镇住了所有的人。
“有再敢哭嚎扰乱军心的,给老子扔海里去!”
杨六又对水手们吩咐一句。
所有船上数十名水手都是肃然答应着。
整艘船顿时寂静下来。
杨六内心焦躁,面上却是不显。
他少年时与杨七杀人潜逃,成了海盗。
到平户为李旦效力多年。
随颜思齐,郑芝龙,李魁奇,刘香等到到台湾立基。
与郭怀一,何斌等人一起结拜。
成为异姓兄弟。
但李旦,颜思奇先后病死。
海盗们分崩离析。
现在他们的实力远不及李魁奇和郑芝龙,刘香几人。
只是叫他们依附过去,心中也有不甘不愿。
茫茫大海,谁主沉浮?
未必就不是他们几个!
但此时,杨六知道自已还是不如李魁奇。
杨六心里,还只是利益之争,面子之争,意气之争。
所以在码头争执后,杨六兄弟正常启航。
但李魁奇就立下决断,派船追随而来。
朱印船原本就走的比福船快。
杨六的福船又记载货物和移民,速度更慢。
人家早就到澎湖这里等着,最少早到了两个时辰。
以逸待劳,等侯多时。
是以眼前的局面,最为凶险不过。
杨六纵横大海多年,不知道与多少船只搏斗厮杀过。
但从未如今晚这样,感觉自已可能过不了这一关。
杨六的部下都是训练有素。
不待吩咐,已经将船头,船尾和船身两侧的火炮准备好。
清膛,填药,装弹,塞实,准备火绳。
佛郎机炮则是装填好几个子铳,可以随打随换。
这些水手海盗用起火器来可比大明官兵要熟练的多,也悍勇的多。
他们手法熟练,神情平静,只是眼神暴戾。
这是即将要拼命,有意在调整自已的情绪。
临战,需得有拼命一搏的狠劲!
未战先怯,必死无疑!